第43章 第 43 章

桂枝香43

云昙浑身汗毛耸立,慢慢回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的凉亭里果真立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婀娜窈窕,着天蓝色铃兰春水裙,披散着微蜷的长发,翠绿色的眼睛弯成月牙,一根纤长的手指正俏皮地戳着脸颊,让人望之生怜。

看清女子动作后,云昙浑身一颤,头埋到胸前,像是见到了极惊恐的事。

游远兀自哆嗦着:“这位小……小姐,我们不是故意闯入贵府,是不小心从树上掉……掉下来,刚好落在这,还请原谅则……则个……”

“闭嘴!”云昙仍低着头,对游远唤道,“什么小姐,那是一幅画,你快把那幅画摘下来。”

游远眨眨眼睛,发现那女子从头到尾没换过动作,一直用右手戳着脸颊,确实是画中人,走到近处,游远不由得惊叹作画人技艺之高超,画中女子娇媚可人,脸部纤毫毕现,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可谓栩栩如生。

亭中除挂着这一幅画,还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杂乱摆放着许多未装裱的画作。游远打眼一看,惊讶地发现,画中竟全是这名女子,或穿着艳丽长裙,或穿着绣花睡袍,或扎着双髻,或挽着长发,但无一例外地都用右手指着脸颊酒窝的地方,笑意盈盈。

这些画作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游远看着这些不知道苦熬多少个日夜才画出来的画作,一时有些痴了,喃喃道:“这作画人想必是很爱这名女子了。”

此时,云昙见游远瞧着画半天没有动静,厉声喝道:“让你把画摘下,怎么不听!”

游远回过神来,连忙去摘画,待近距离看到画中女子的眼睛,心中陡然升起一丝异样,自言自语道:“咦?这女子和芙莲娜长得真像,前辈你看。”

云昙见游远拿着画向自己靠近,如同见了鬼,连滚带爬地一边后退一边害怕地喊道:“别过来!别过来!拿走!快把它拿走!”

游远也被吓了一跳,慌忙把手里的画扔掉,上前安抚云昙道:“前辈,前辈,你怎么了?”

云昙浑身还在簌簌发抖,埋着头问游远道:“画呢?”

游远拍着云昙后背,忙道:“扔了,前辈放心。”

“那她的脸朝上么?她还在看着我么?”

游远看了那画一眼,答道:“画朝下的,看不到了。”

云昙这才把埋在胸前的头抬起,声音因高度紧张而有些颤抖:“不太对劲,这里不太对劲。”

游远因云昙的异常也紧张起来:“不如前辈我们先原路撤退,出城再做打算?”

“打算?你是想去找云家小子吧?”

“……”这位前辈似乎也已经很了解自己。伏虎军今日才进城,说明兰虎刚被送到西川,那么鹤臣必定还未离开或者刚启程不久,现在去追肯定还来得及。

云昙一直侧着脸不肯面对那堆画,沉吟了片刻,道:“去找他你就别想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藏身,还有印章和印章主人的身份还握在我手里,你别……”

话音未落,突然自前院传来人的交谈声,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声音就到了跟前,眼见着就要迈入后院。

情急之下,云昙拽着游远:“快到井里去!”来不及细想,游远一把抱起云昙就向后倒入井中。

这枯井并不深,井底铺着厚厚一层陈年叠积的落叶,是以游远后背着地也并不很疼痛,坐起身打量井内,井壁凹凸不平,有人为壁凿的痕迹,十分利于攀登,井底有一个容一人趴伏进入的洞口,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处。

几乎在游远云昙落到井底同一时刻,两名男子的声音在后院响起:

“?#……%^#”

来人说的是西川话,游远一个字也听不懂,只得侧过头去看聚精会神的云昙。

云昙注意到游远的视线,轻声地说道:“这两人是仆役,正在讨论亭子里画卷掉到地上的事。”

游远紧张起来:“他们不会发现我们吧?”

云昙摇摇头,游远还待再问,突然间,云昙示意游远噤声,不知听到院中的两人说了什么,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自语道:“真是天助我也。”

过了一会儿,听到院中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游远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前辈,他们说什么了?”

云昙言语中还是带着笑意:“小子,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也是个好消息。”

“什么?”游远越发糊涂了。

“今晚西川王要在城守府宴请宾客,以示尽释前嫌,云家小子也在列。”

游远心中想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但马上又问道:“那为什么会是坏消息呢?”

“因为在今晚我就要把印章主人是谁告诉你了,还记得我说的吗?你一旦知道印章主人是谁,你就再也不想跟云家小子在一起了。”

“为什么?”游远被云昙连番的哑谜整得云山雾绕,心头又是疑惑又是焦急,“难道我父……这印章主人和云家有血海深仇不成?”

云昙却倏地不再说话了,任凭游远如何询问央求,最后也只落下一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时候就知道了,到时候就知道了,这句话这一路上我都听够了!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游远在心中狠狠地腹诽,但终究没敢对着云昙说出一个不字。

休息了片刻,云昙示意往井底一侧的洞口里爬,游远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虽然心中胆怯,但也知道这大概就是那条通往城守府的密道了,遂眼一闭,跟着云昙钻了进去。

密道既黑且长甚是逼仄,但所幸空气流通。游远一路爬行不敢停歇,只在半途因为云昙体力不支休整了几次。不知爬了多久,黝黑的隧道终于爬到尽头,转而变成一段可直行的斜向上的路,只行得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出口。

出口是一扇圆形的旋转门,从门的边缘透过来昏黄的光线,游远推测门的那边是在室内,根据光线的颜色看,那边已点起了蜡烛,现在已经到了晚上。

正待推门而出,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游远仔细一听竟是大庆语,不由得精神一振,趴在门上,细细听了起来。

“你要想活命,等我解开你后就不能大喊,听到没有?明白了就眨眨眼睛。”门后一个女声响起,那声音英气十足,听着有些耳熟。

“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一直闭着眼睛干什么?喂!”那女声的主人显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有些不满。

“公主,你……快离开吧,王上来了看到你在这儿就糟了。”一个虚弱的中年男声如是说。

游远听到公主二字,心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这个女声是谁,西川公主芙莲娜!他们居然真的在守城府!

只听芙莲娜焦急地说道:“父王现在正宴请宾客,过不来。青奴,我要乘这个机会救你出去!”

“公主,我……我不能走,我走了,王上会发怒,到时候我们就不能和大庆一起打北狄人了,所以我不会走,兰虎大人也不会……不会走。我和兰虎大人的命就……就该走到这里了。”

听了那个叫青奴的男人说出的话,游远一惊,原来兰大人也被关在这里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云昙,却发现她攥在胸前的手青筋暴起,情绪极不安稳,游远默默地想着:这应当是找到了兰大人心情激荡所致,前辈虽然嘴上冷硬,但实在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那边厢芙莲娜的语气越发焦急:“不行!我不让你死!父王他怎么能这样对你!竟把你……把你……”说到这儿她仿佛难以启齿,停顿片刻才接着道,“昨晚父王审问这个男人的时候,我听到了。‘她’是谁?我听到父王说,只要把‘她’交出来,父王就会放了你,也会饶恕这个男人。”

半晌,室内无人说话。

芙莲娜再次开口时,游远都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气恼与痛苦:“青奴,你害怕的不就是影响合兵打北狄人吗?父王说了,只要交出‘她’,不仅会放了你们,也不会影响合兵。你说啊,你就告诉父王‘她’是谁,她在哪儿,让父王去找到她,这样你就不会再受折磨了。”

半晌,室内还是无声。

芙莲娜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你为什么不说!那个‘她’比你的命还重要吗?比我还重要吗?我没有母亲,从小一直就是你陪着我,我把你看作最亲的人,而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就是你为了向大庆通风报信所利用的工具吗!”

“不是!”出人意料的,这一次那个叫青奴的男人迅速开口了,“不是,公主,不是的,芙莲娜,你是在我心口上盛开的小花朵,从我第一次见到襁褓中小小的你时,我就知道我后面的所有时光都属于你,我会拼命保护你,我永远深爱你,我的小花朵。”

“青奴,青奴,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吧,‘她’在哪儿,我去把‘她’捉来,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和以前一样,等我以后继了位,我答应你再也不让你受苦了,我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没用,我会保护你,让你可以去草原上骑马,让你可以读你喜欢的大庆的书,我还会生一群小芙莲娜天天围着你,叫你‘阿爷’。”

门对面的芙莲娜已经泣不成声,听上去伤心极了,她绝望地央求着,“我求你了,求你了……”

就在这时,游远听见身边的云昙发出一声巨大的哽咽,继而长出了一口气。游远借着门缝中透出的微弱灯光,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云昙胸前的衣物和紧攥着的手都已被泪水打湿。

只见她长出一口气后,伸手一用力推开了门,满室的烛光瞬间落满她的全身,她如同一个终于走到终点的旅人,松懈了一直以来挺直的腰身,矮小的身躯此时不再像未长成的少女,而像一个佝偻的妇人,她用游远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说道:“别哭了,芙莲娜,我在这里,我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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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