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桂枝香7

后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真应了那句“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他从桥洞被人迎进圣上御赐的宅子里,宫里的赏赐和官员的贺礼如流水般运进府里,拜帖结交和登门说亲的人一样多,以前舍不得点的蜡烛现在可以整夜燃到明。

婉拒了诸多宴请,游远在授官的第二日早早出了门,他还有件事必须要做。

熟门熟路地攀上那株桂花树,游远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株桂花树是名品佛顶珠,因花开时桂花簇结如佛珠而得名。佛顶珠不但花开四季,花期极长,开花时还香浓馥郁,绵延十里。在他地重金难求的名树,在上京也不过长在街边聊作观赏罢了。

游远不肯把花朵摇到地上沾到尘土,只寻找一簇“佛珠”中将开未开的最鲜嫩的那一朵花苞,小心摘下,放入圣上御赐的青玉瓷瓶中。

如此挑选采摘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快装满一整瓶了,游远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换到另一边的树杈上。

就在游远趴伏前进时,树下传来一阵“铮铮”的银甲震动声,游远赶紧趴着不动。树下走来的果然是巡检司的巡逻士兵,领头一人方脸阔耳再脸熟不过,游远心中直呼孽缘,屏住呼吸想等他们走远。

没想到李巡领一抬手,令道:“停!所有人休整一刻再巡!”身后的一队士兵立即放开了手脚,歪七斜八地围着桂花树歇息了起来。

一个长相油滑的士兵边揉着脚腕,边向李巡领道:“巡领,咱们这样起早摸黑一圈一圈地巡,啥时候是个头儿啊?以前虽说也巡,也没像现在这样天不亮就架势,半夜了才落屋啊,我都好久没钻媳妇儿被窝啦!”其余士兵都嘻嘻地打趣起来。

李巡领也笑:“滚蛋!这是上面下的指令,哪个都一样,你闹个屁!我媳妇儿前两天刚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消息还是我从杨大娘那儿听闲嘴儿听来的,跟听别人事儿似的,我一听‘李大喜’他媳妇儿?这不我媳妇儿吗?才想起来我媳妇儿那两天要生啦,嘿嘿,还给我生了个儿子!到今天我连家都没时间回,连我儿子的头发都还没见到,你们闹个屁!”

众士兵听了也不再抱怨,纷纷向李巡领道喜,问他要摆几桌。李巡领笑得合不拢嘴:“等那案子结了,这段时间过去再说吧。到时候弟兄们都来我家喝酒,管够!”

众人听罢都高兴地直拍手,一扫之前脸上的疲倦。这时,先前说话的那个士兵一脸讳莫如深道:“巡领,案子啥时候能结啊?之前从观音河里捞出来的尸体也没往上京府衙门里送。”

李巡领闻言脸一下拉下来:“住嘴!这些事是你能议论的?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上面自有上面的道理,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了类似的风声儿,我扒了你的狗皮!”

那士兵诺诺道:“是,是。”众人都沉默下来,没人再开口说话。

李巡领见状也不理会,喝道:“列队!”

一个士兵起身时发现脚底沾了好些泥,巡领叫得又急,只好猛地在树身上狠踹了几脚,把泥蹭掉。

游远没防备,被突如其来的摇晃吓了一跳,不禁“啊!”地惊叫出声。

“谁!谁在树上!”

巡检司众人听见声音大吃一惊,他们在这里休息闲谈了这么久竟没发现有人在树上。

“赶紧给我滚下来!不然用刀刺你下来!”言毕一阵拔刀出鞘声。

游远无奈,只好蹑手蹑脚地爬下树。

两边相见,又是一阵沉默,都是熟脸了,没人露出半点惊讶的样子,只是相顾无言。

清了清嗓子,游远故作无事道:“李巡领,早啊,众位兵士辛苦、辛苦。”

半天没人应声,还是李巡领行了一礼:“探花老爷,怎么又是您呢?您怎么就紧着这一棵树爬呢?云巡检使今日休沐,在府里呢,您趴树上也看不见,谨防摔着,何苦来的。”

虽然知道李巡领碍于如今自己的身份不好疾言厉色,但听了这些话,游远还是有些脸红:“这,李巡领,并非如此,我爬到树上是为了摘桂花。”

李巡领看到游远手中的青玉瓶,“啧”了一声:“才子的风花雪月,我们这些大老粗真不懂。探花老爷,您看您还需要多少,我让弟兄们给您打下来,您就别再上树了。”

游远连连摆手道:“够了够了,不劳烦各位了。”

李巡领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还未恭喜探花老爷高中!探花老爷如今也有功名在身了,出入需得谨慎些,近些日子上京府也不太平,您要多加注意啊。”

游远还礼道:“多谢李巡领!”

李巡领也不再说什么,领着一队士兵又巡街去了。

游远擦了擦汗,想到这花是不能再摘了,数量差不多也够了。又思及刚刚众人所说的观音河中捞出的尸体,莫非是李耀祖所说的帮姚国舅处理的尸体?巡检司为什么不上报上京府衙门呢?又想到好友梅士高,游远心中飘过一片阴霾。

摇摇头,游远决定先将这些事按下不提,眼下还有要紧的一件事要做。

游远抱宝贝般地将一瓶桂花苞揣在怀里一路回了府。

临到门口,礼部派来的管事福伯已经焦急地等在那儿了,一看见游远,如蒙大赦:“老爷,您可回来了!刚刚宫里来人,送闻喜宴的帖子来了。老爷您以后出门知会老奴一声,再有访客请帖,老奴好替老爷应答。”

游远知道自己今早孟浪了,便道:“多谢福伯,今后府中上下也有劳福伯操持打点。”

福伯堆起脸上的皱纹道:“老爷说哪里话,这是老奴的本分。”说着将闻喜帖交给游远。

游远打开一看,原来按惯例,殿试结束后第三日,为表皇恩浩荡,皇上都要差礼部在苹鹿园设宴奖赏中第进士,今年恰逢西川国王子来朝,便又邀请西川国王子一行人并朝中重臣一道赴宴,共襄乐事。

时间就在明日,游远想了想,丢下一句:“福伯,劳你帮我准备着装。”就急匆匆往后院去了。

“是,老爷,您……”福伯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回廊,无奈地摇了摇头。

游远拿出揣在怀里的青玉瓷瓶,将桂花苞倒在盆里的清水中,用手反复濯洗。路过的侍女见状,忙道:“老爷,您哪能干这种活儿,让我来吧。”

游远道:“我从小不知干过多少次呢,再说送礼,总要亲手做才心诚。你去忙吧。”侍女只得离去。

待每粒嫩黄的花苞都被水沁得几乎晶莹剔透了,游远才将它们尽数捞出,一层花苞一层蜂蜜一层砂糖地封入皇上御赐的白釉奔月双耳罐中。

想到那人那日喝桂花水的情景,游远打开盖上的罐盖,又在最上层浇了一层金黄的蜂蜜。

最后游远用雪白的蜡将罐口处密密封好,才长出了一口气。

顾不得许多,游远换上一身齐整的衣裳,提上刚封好的蜜桂花,就再一次匆匆地出了府门。出门时不忘向福伯道:“福伯,我出门拜会朋友,片刻便回。”

云家三代公卿,是上京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大将军云昭常年据守武关,抵挡了北狄人多次的南下侵袭,后来更是将时为质子的当朝皇帝护送回国,为大庆国立下了汗马功劳,逝世时被皇帝赐谥号武定公。

其两子,长子云皓,字奉琴,自幼喜读书,二十五岁进士及第,为官十年,政绩显著,封为宰相,官居一品,又娶前任宰相黄郎之女黄颖为妻,权势一时无两。

次子云皎,字鹤臣,为云昭老年得子,子承父志,自幼习武,十六恩荫巡检司上京府巡检使至今。

游远看着云府气派的铜钉朱门,深吸了口气,敲响了门环。

半晌,一个锦衣锦帽的小厮过来应门,上下打量了一番游远,道:“可有拜帖?”

游远一怔,歉声道:“出来匆忙,未准备拜帖。在下枢密院北面房承旨游远,特来拜会云大人。”

小厮虚虚拱了拱手:“原来是游承旨,失敬失敬。不过今日不凑巧,云大人奉旨进宫面圣去了,不在府中。”

游远疑惑道:“可我听巡检司中人称云大人今日休沐,原来竟如此不巧?”

小厮恍然大悟道:“原来游承旨说的是二爷啊,二爷在家,待小的去通报一声。”

游远暗骂自己愚钝,云氏兄弟均在朝为官,只提云大人如何能让人分辨?

又等了好一会儿,门才又打开,小厮笑着请游远进来:“夫人让小的领您去访二爷,可有礼品让小的代传?”

游远拎了拎装着袋子的包袱,道:“不必了,游某亲手交给二爷吧。”

小厮等了片刻,见游远始终没有表示表示的意思,翻了个白眼,道:“那就请您跟上吧。”

游远跟着小厮一路从大门口疾行,绕过一道白玉石屏风,走过九曲回廊,穿过一个修着荷塘的天井,才慢了下来,小厮鼻孔对人道:“夫人说二爷在后院水帘亭,二爷的朋友不必拘束,直去寻二爷便是。游承旨,前面再走两步就是了,小的还有事,就不领您到亭下了。”

说完也不等游远反应,径自走了。游远只得自己自己沿着回廊往前走,一路走一路欣赏园中假山奇峰、翠湖泛舟的美丽景色,走了一段不见亭台,倒是听见哗哗水声自一片蜿蜒的假山后传来。

游远快走两步,绕过假山,一眼便看到一个二十四辐条的巨大水车,水车用水斗从湖中取水,在湖中水势的带动下,缓缓转动,将水引到湖心亭上的渡槽中,渡槽再将水斜下送至亭顶,水流便顺着湖心亭的边沿淅淅落下,在亭边形成八面雨帘,时间久了,溅起的水珠形成一层水雾,将亭与周围隔绝起来,直让人觉得烟雾朦胧,混若仙境。

游远何时见过此等奇景,一时呆了,待回过神来,才看到亭上写着三个大字“水帘亭”。游远细细再往亭中一看,见其中隐约有人影动作,猜想应是云巡检使在里面,便沿莲道走向湖中的水帘亭。

许是水帘的声响过大,亭中人并未听到游远走来的脚步。

游远步入亭中,发现居然有两人。其中一人趴卧在亭中石桌上似是熟睡,另一人身穿明黄四爪蟒袍,束黄金明珠冠,身姿挺拔,贵气逼人。此时他正微微弯着腰,用手在摩梭着什么,动作轻柔,十分投入。

游远一凛,跪下高声道:“臣游远,拜见太子殿下!”

当今皇上并无兄弟旁支,膝下惟有一子,也就是在当今大庆国唯一能穿四爪蟒袍的人——太子南宫承祯。

南宫承祯闻言回身,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面色阴沉地盯着游远。

游远在太子回身的间隙看到了趴睡着的那人,面如冠玉,容貌姣好,正是巡检使云皎。

他听见动静从酣睡中醒来,眼中透着几分迷茫,令人瞩目的是他的嘴唇,红得仿佛熟透的石榴,还覆着一层暧昧的水色。

游远盯着那双唇移不开眼睛,想想刚刚太子的动作,脑子里嗡的一声,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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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兔张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