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明月楼,向一直在等候消息的高新竹讲述了今晚的事情。
高新竹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说了句:“今晚辛苦了,早点休息吧。”便离开了。
高新竹站在庭院中,望着明亮的月亮,心中不断地问自己,“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吗?于姐姐,若是你在,你会怎么做?”
与此同时,远在德州的李朝云,也在院子中,心事重重地望向同一片月光。
熊冠清拎着一个酒坛子慢慢走了进来。
“熊老,这么晚您怎么还没睡?”李朝云诧异地问。
“来,陪我喝点。”熊冠清说。
李朝云欣然应允,拿出两个海碗,将酒倒满,原本充满花香的小院一时间酒香四溢。
“好酒。”李朝云喝了一大口,不由得赞叹。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珍藏。”熊冠清将酒端至鼻尖,感受着迷人的酒香。
“您今天怎么忽然有兴致喝酒?”
“哈哈,好故事当然得配好酒,还有好肉呢。”熊冠清从怀里拿出一包酱牛肉铺在桌上。
“什么故事?”李朝云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的故事啊。”熊冠清打趣道,随即语重心长地说:“朝云,从那两个小家伙走了之后,你就在这里呆坐。你来这里七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就舒服了。”
李朝云沉默地喝了一大口酒,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从院子里折了一朵花拿在手里,幽幽地说:“已经七年了啊。”
“十年前,我游历江湖时,在兴州认识了高新竹。那个时候,她是明月楼的台柱子。被当时明月楼的老板于惜文当作接班人来培养。”李朝云回想着过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们……也算是一见钟情,我在兴州逗留了一年多,度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
“可是,我父亲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在兴州待了一年多,还和一个戏子缠绵许久。他生气极了,派人到兴州抓我回家。”
熊冠清略微沉吟:“琴圣李天有……我年轻时,和你父亲有过几面之缘,他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是,您说的很对。我也知道,我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戏子。”
熊冠清了然地点点头,说:“惠州李家,一直是江湖名门。他断然不会允许这种有损家族名誉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决定带她私奔,浪迹江湖。”
“她答应了?”熊冠清问。
“嗯,刚刚坠入爱河的男女不就是这样,义无反顾。”
“然后呢?”熊冠清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二人分开。
“我带她辗转去了宁北,一路游山玩水,最后安顿在通州。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了虞美人,我和她都很钟爱这花。那段日子,恬然而平静,什么家族的名誉,家主的责任,统统被我抛之脑后。不需要世俗的认可,我们一样可以像寻常夫妻一样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但是......”李朝云端起碗,狠狠地喝了一口酒,“我父亲遍寻我不到,为了泄愤,迁怒于明月楼。当时的老板于惜文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为了保护明月楼其他的姑娘,一个人前往惠州,提剑自刎于李家大门前。”
熊冠清深吸一口气,叹道:“世人还自视甚高,瞧不起戏子,又有几人能做到这般。”
“于惜文身死,明月楼一盘散沙,在倒闭的边缘苦苦支撑,我父亲将此消息放出。虽然远在宁北通州,但不久我们就听说了此事。”李朝云面色凝重。
“看来是为了逼你们回去。”熊冠清说。
“是的,而且很奏效。新竹虽然很伤心,但是当机立断要回到兴州。”
“你跟她一起回去了?”熊冠清问。
“我卑鄙地劝阻过她,我对她说,一旦我们回到兴州,我父亲一定会抓我回家。虽然我也很气愤我父亲的所作所为,可是我贪恋现在的生活。”
“那她怎么说?”虽然知道结果,熊冠清还是问道。
李朝云自嘲地笑了一下,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倔强坚定的身影,满脸泪水的对着他说:“朝云,当初我从家里逃出来,流落街头的时候,是于姐姐收留了我。是她教我识字、唱戏,让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本。她对我说,明月楼不仅仅是一个戏院,更是我们大家在这世间抗争命运的容身之所。是她给了我一个家,也给了很多人一个家。可是现在呢,于姐姐因我而死,明月楼因我而毁。现在我还有你给我的家,可是明月楼的其他人怎么办?我知道这一切与你无关,可是毕竟是你父亲逼死了于姐姐,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熊冠清顿时对这明月楼的两位女老板心生敬意,相比那些道貌岸然之人,她们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侠”。
“我知道我拦不住她了,我也没有脸再拦她。只好一路护送她回兴州,享受这最后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熊老,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满脑袋都是我自己的私情?”
“朝云,人非草木。”熊冠清叹了一口气,“在这件事情上,我没资格说你没用”
“回到兴州之后,李家的人就在明月楼等着我。我把我们一直训练的老鹰留给了新竹,直接被带回了李家。”
熊冠清注意到,李朝云一直称李家,从不说我家。
“回去之后,我受到了重罚,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养伤的日子里,我弟弟经常带给我新竹的消息。她回去后,成了明月楼的老板,一面登台唱戏,一面井井有条地处理各种事情,明月楼的状况一天天好了起来。就在我伤差不多痊愈的时候,又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我父亲忽然让我准备迎娶惠州名门金家的小姐。”
“你爹这是要彻底断了你娶高新竹的念想。”
“是啊。”李朝云长叹一声,“他还说,要是我敢忤逆他的意思,或者逃跑。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搞跨明月楼。”
熊冠清心想真是知子莫若父,这算是打到李朝云的七寸上了。
“我听了这话,悲愤异常,一时激动,气血上涌,当场和我父亲动起手来。”
熊冠清眉头微皱,世家大族规矩森严,李朝云和自己父亲动手,可犯了**。
“我父亲大怒,出手毫不留情。我是李家长子,从小便被认定要继承李家家主之位,一直由我父亲亲自教导。我的武功路数他了然于心,我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当时绝望至极,直接放弃了抵抗,我父亲收势不及,一掌拍中我胸口。我当场重伤,经脉尽毁,勉强捡回一条命。”
熊冠清长叹道:“谁能想到,如今隐居同和书院的李朝云和当初年少成名、游戏人间的李朝云是同一个人。”
“呵呵。”李朝云双眼无神,“自那之后,我感觉我父亲瞬间老了十几岁,整个人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他不再逼我,任我自由来去。可是,我深觉对不起他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和一直以来的殷切期望,新竹对于惜文的死也一直无法释怀。我们根本无法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了。”
“你后悔吗?”听完,熊冠清沉默良久,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和新竹也互相问过对方同样的问题。”李朝云说。
“你们的答案是什么?”
“不知道……”
小院里又陷入了沉静,桌上零零散散剩了几块碎牛肉,酒坛里的酒也见了底,熊冠清想说点话又不知说什么。
只能长叹一声。
这世事,哪是人能说清的。
第二天,左府的家丁驾着一辆装满粮食的马车停在了明月楼的门前。
刘成从后面的轿子走了下来,让人将一个精致的大红木箱放在高新竹面前,说:“这是家主给清露姑娘的首饰和嫁衣。明日一早,左府前来迎亲。”
高新竹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又无力说些什么。
清露站在一旁,咬着嘴唇,突然走到刘成面前,说:“我知道了,请回吧。”
左府的人走后,明月楼内的姑娘们炸开了锅。
“高姐姐,要不然我们搬走吧,离开兴州。”
“搬走?你说的也太轻松了。姐姐,我们应该想办法帮清露逃走。”
清露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千辛万苦从家里逃了出来,自己还能逃到哪里去。
高新竹一直沉默不语,姑娘们看到她一声不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高新竹,等她拿主意。这个明月楼的当家人,在她们眼中,是无所不能的。
高新竹抬头对上大家的目光,缓缓地说道:“我向你们保证,清露,不会离开明月楼。”
遣散众人后,屋里只剩下高新竹和清露两个人。
高新竹握住清露冰凉的手,愧疚地说:“清露,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嫁给左虎的。但是明天,你还是得先……”
“高姐姐。”门忽然被推开,祝安和白异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进来一位紫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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