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澈一一杯接一杯的灌自己,褚梁玉和逢河只能坐在一旁干瞪眼,谁也不敢上前劝。
外人或许觉得公主和荆国公,母慈子孝,无论荆国公做出多出格的事情,公主都会在身后收拾残局,而向来离经叛道的荆国公在母亲面前也会露出柔软的一面。
但是,作为李澈一的好兄弟,两人显然知晓内情。
这对表面母子,见面必抬杠,戳心窝子的话张口就来,刀刀见血,字字诛心。
当然,李澈一总是输多胜少,他老子娘永远是他老子娘。
今日摔杆那一出,就是被公主给气的。
逢河当时坐在台下,不明就里,还在跟褚梁玉开玩笑说:“瞧瞧,公主又把咱们小李娘子给惹急了。”
这俩金贵人,一个天后幼女,一个天后幼女的长子,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即便能辨出个是非黑白来,可谁又真敢上前当这个判官?
不过日子长了,下面的人也都能摸到规律,主子生气时尽量不凑跟前儿,无论主子发再大的火,最后摔摔古董、烧烧银票什么的也就消气了。
原以为这回也不打紧,因此逢河前脚还在和褚梁玉商量着这回要不要玩点新鲜别致的,比如到街上撒撒钱什么的,可后脚东儿就奔过来说荆国公又哭又闹,在栖云楼喝高了,要杀人。
两人当下便觉着不太对劲,于是着急忙慌地从公主的席面上偷溜出来。
赶到时,正看见李澈一揪着一个胡商的衣服领子骂骂咧咧,那胡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被胖揍了一顿。
可尽管如此,那胡商还是一脸不忿的样子,撑着肿胀的嘴巴喋喋不休,“我可是卢少卿举荐给天后的人,荆国公今日所作所为,岂非是在玉京城肆意惯了,连天后都不放在眼里。”
听到这人提及卢桓,褚梁玉顿时替他捏了一把汗,这个名字可是李澈一的禁忌。
果然,下一秒,李澈一便暴怒地将他踹下楼,“他卢桓是个什么东西,你敢拿他压我?还天后的人,左不过一个面首罢了,高级鸭货,也配在我面前拿乔?”
“高级鸭货?呵!”那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荆国公果然是上流人士,骂人都骂的别出心裁,可您倒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您再看不起咱们这些人,也必须得承认卢少卿即将成为您父亲的事实不是?”
他语调轻轻的,声音也很小,但产生的威力却巨大。
栖云楼上下四层都静了下来,定睛注视着漩涡中心的两人。
徐令宜和曲嘉茗正在谈天畅饮,也被突如其来的安静打断,两人不明所以,只隐约听见邻桌几位自诩为文官清流的士人低声密语。
“天哪,这是什么鬼热闹?”
“卢少卿不是天后身边的宠臣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卢桓先头是从公主府出来的奴才,凭着夺人的样貌被公主收入房中,最后再由公主举荐给天后。这些年仗着陛下的宠爱,他可是步步高升,但骨子里还是个轻狂人,这回多半是被陛下厌弃,完璧归赵了。”
“完什么璧,你这词用的可不好……应当是吃干抹净,卸磨杀驴。”
几人捂嘴低笑,纷纷表示赞同。
“这荆国公向来狂悖无拘,带着那些个纨绔子弟,整日斗鸡走犬,无所事事,玉京城就是被这群人搞得乌烟瘴气,不过这回可算是栽了大跟头,日后那些与他不对付的公卿贵族可是要逮着这件事情使劲编排。”
“高级鸭货做爹,哈哈……也算是骂到自己身上了,可那又能怪谁,全赖公主。出了一个天后陛下便罢了,岂知后边还有一群女人跟着有样学样不务正业的。牝鸡司晨,岂是常事?日子久了,怕不是要天下大乱。”
“那可不,听说公主近来跟太子殿下纷争不断,我瞧着这马球会,明面上说是游戏□□头,实则啊,是暗地行贿。”
“哎,我倒觉得未必,这天下女流难道人人都是天后陛下?公主爱权是真,但却未必有那个能力。她向来豪放不羁,留恋情爱花丛,热衷于养男宠这件事。当年她和她姑母溧阳公主的儿子李攸止爱的死去活来,结果人刚死,她便喜滋滋地同舅父家的温孝节结了亲。这不,温孝节刚一下大狱,她就立马跟卢桓勾搭上了。所以依我看,她未必有这样卓绝的胸襟和胆识,此次多半又是挑选幕僚,卖官鬻爵罢了。”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
褚梁玉和逢河也是头一遭听说公主要三婚的事情。
“天爷,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又上新货了?还是陛下身边的近臣,澈一最恶心的那个小白脸儿。”
“怪不得澈一今日发这么大的火,我说公主未免也太……太迅速了些。”
“这鸭货八成是惹恼了陛下,才被撵了回来。”
“你说的对也不对。”褚梁玉思考片刻,并没有完全赞同逢河的这个说法,“我倒觉得是陛下借由此事警告公主行事不要太过火,并且派个名义上的枕边人实施监视。外人或许不知,但以公主的野心和手段,那可是全方位吊打太子。陛下现下正在储君废立的事情上纠结,公主在这时张扬太过,自是引起不满。”
-
那胡商一副光脚不怕穿鞋,有种你就打死我的样子,继续挑衅道:“荆国公随随便便就易姓三次,我倒是不知如何称呼你。”
李澈一握紧拳头,气红了眼,当即就要抽刀劈了这厮。
“澈一,澈一!”褚梁玉和逢河赶紧上前拦住。
褚梁玉架着他的胳膊,低声说:“澈一冷静些,温公近来刚下狱,你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人命来,可是大祸降临。这人也说了,他是卢桓的人。卢桓你还不知道吗?跟公主阳奉阴违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准就是来激你的,可千万不要上当。”
李澈一怒目圆瞪,撑着半晌才卸力,最后离去前,咬牙切齿地指着对面的小胡子说:“你给我等着,我若是能叫你活着走出玉京,以后李澈一这三个字倒过来写!”
终于,这场闹剧在褚、逢二人到来后迅速结束,看戏的人还意犹未尽,一个劲儿地感叹这皇家八卦就是劲爆。
满楼的理中客,借事由针砭时弊,望眼兴衰。
只有徐令宜一人望着李澈一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或许是同样波折的家庭变故引起了共鸣,她对这个一直走到门口无人处才偷偷抹泪的倔强少年心生怜悯。
邻桌的士人还在激烈讨论,可话题却从时政演变成了公主秘辛,桃色轶事,风月过往。
原本徐令宜就有些醉酒上头,在听到他们的这番话后,更是恶心到干呕。
可不等她发作,曲嘉茗便率先起身掀了他们的桌。
怎么了这是?
徐令宜还处在发懵的状态,却听他说:“你们这群游手好闲,爱好清谈的理中客,我呸!自己在家妻妾成群,在外香臭不忌的,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谁啊?”为首的那人似乎是被戳中心虚,“这么替公主说话,难道也是公主的座上宾?”
“你说话给我客气一点!”
“到底谁先不尊重的?”
……
两边越吵越激烈,徐令宜属实不知他为何这般激动,或许是和公主府有生意往来吧,但这也太引人注目了些,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
徐令宜连忙过去制止,这一晚上可真够热闹的!
“你们别吵了……”
她一个人的声音微弱,压根儿架不住这群粗嗓门的男人们。
“别吵了,我……”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大门,待看清来人后差点吓掉魂来,于是连忙迈过脸去,“我……呕!”
好巧不巧,她吐了,吐了对面清谈文人一身。
全场焦点在此刻聚焦于此,徐令宜垂着脑袋连连摆手,意思是让曲嘉茗帮忙道个歉来,谁知曲嘉茗会错了意,当场拽住她就往外走,并潇洒地甩下两张银票。
“小爷赏你的,以后管住自己的狗嘴!”
徐令宜被曲嘉茗扯着走,胃海不断翻涌,颇有再创辉煌的潜质。
她微微抬头,只见门口站着的周大娘子和一众周家兄弟姐妹,连忙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你先走吧!”她连忙甩开曲嘉茗,不想从正门离开,“我忽然有些内急。”
“哎,你吃了不少酒,我一会儿送你回……”
他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
-
徐令宜从后厨溜出来的时候,还被那择菜的婆子狠骂一通,说是隔壁街要饭的来偷东西。
徐令宜低头看了看脏掉的素衣罗裙,一时无法反驳,竟还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
温酒入肠,一见冷风,醉意更上三分。
雪盖五寸,脚踩上去便咯吱作响。
徐令宜刚走了两步就弄湿了鞋袜,她扶墙钻入一条小巷,缓和好久才渐渐压下胸口处的那股恶心劲儿。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不远处的巷口附近蹲卧着一个黑咚咚的玩意儿,不知何时出现,也不知是人是鬼。
她压下喉间的尖叫,壮胆往前走去,然后猛地伸脚一踹。
“啊!”
那黑咚咚的玩意儿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她的脚踝,顺势一捋,她那只湿透的鞋子便离了脚。
徐令宜重心不稳,当场栽了过去,跌入一个酒味四溢的温热怀抱。
而那怀抱在接住她时,有一个东西却脱手而出,磕在墙上,在静谧的深巷里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你压到我了。”那男子闷哼一声,难耐地说道。
雪色朦胧中,徐令宜清楚地看到那张醉态十分,却又占尽风流的脸。
“荆,荆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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