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抑因科举受赏,但他将这份功劳给了沈凭,皇帝龙颜大悦,将沈凭从主事擢为吏部侍郎,如此越级提拔一事,让朝中起了不少言论,渐渐的,众人把南诏王的事情抛之脑后。
只是比起沈凭,沈怀建更显得受宠若惊,接了圣旨后连忙找人备礼送去璟王府。
在管家备好一切出发前,沈凭拦了下来马车,亲自带着礼品出发,率先前去昌盛大街,置办一支定制好的毛笔,携礼登门拜访了赵抑。
升迁于他而言不过是普通的升职,永安学堂的事情落幕后,他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倒是官职比他预料的更高一些罢了。
他圆了沈怀建曾几何时望子成龙的盼念,不过内心依旧是想苟活着,连墙头草这般臭名远扬的骂声,他都没打算弃掉,只因坏到一定程度,也能成为沈府的护身符。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赵抑一步步替他摘掉墙头草的标签,推着他逐渐向清流派倒去。
这不是沈凭想要的结果,即使明知想要独善其身也并非易事。
他要自己掌控沈家,而不是被推着成为笼中兽,最后被爱者甘之如饴,弃之如敝履。
抵达璟王府后,他在门前等着通传,片刻过去,李冠从府内走了出来。
沈凭愣了下,怀疑赵或也来了。
李冠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公子,恭贺大公子高升。”
沈凭颔首道:“王爷若有要事缠身,我便不进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李冠接上说道:“殿下和王爷都在等着大公子了。”
话已至此,沈凭没有推脱的理由,他看了眼拿满礼盒的家丁,想要上手帮忙接住时被李冠抢先一步,对方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他只能说一句“有劳”便朝府内走去。
到了冬季,赵抑几乎不会待在听雨楼里,不过在临湖附近还有一处小舍,他喜爱围炉煮茶,便移步到了那小舍中,既能见湖光涟涟,也能避开高楼的寒风。
沈凭到了门口时,看见久等的姜挽,随后解下大氅给对方递去,抬手推开小舍的门扇。
打开的瞬间,地龙燃烧的暖气迎面扑来,缓解了沈凭脸上的僵硬,让他不至于噙着一抹僵笑行礼。
赵抑为他赐座,小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连茶桌都比听雨楼的小上许多,即便是递茶都不必伸直手,茶桌的一旁还摆放着未下完的棋盘。
赵氏兄弟面对面而坐,茶盏的茶叶都失了色,显然赵或来了许久。
沈凭才将衣摆整理好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杯新茶,他颔首作谢,抬起双手端起茶杯,正欲喝下暖身时,赵或调侃的声音传到耳边。
“不愧是大公子,短短数月得此高升。”他一手撑着地面,身子侧坐,两条长腿无处安放,随意凹了个姿势,看起来吊儿郎当极了。
沈凭捏着茶杯,抿去一口热茶,道:“沾了大理寺的福气。”
赵或挪了挪长腿,好奇问:“此话怎讲?”
沈凭凤眸敛着笑,斜斜扫他一眼道:“多谢殿下不杀之恩。”
赵或听出他在讽刺坐牢一事,顿时语塞不知作何回答。
赵抑看着两人对峙,提壶给他们添了茶水。
待茶盏放下时,赵抑也将话题转移,“沈大人去越州一事可定下来了?”
沈凭道:“回王爷的话,家父打算年前启程。”
突厥为表和解诚意,特意将掠走的典籍送至越州,其中有前朝皇帝集天下大儒所编撰的传世圣典,此书共有三卷,上卷和下卷在去年被沈怀建修复,已收录在太常寺中,唯有中卷在编撰时流失于战乱。
如今听闻有了下落,就算皇帝不说,爱书如命的沈怀建也会自请接回魏都。
赵抑道:“去到越州境地也要两月之久,为何不等年后再去?”
沈凭回想父亲魂牵梦萦的样子,不禁笑道:“恐怕家父等不了。”
如果换做现代,只怕会连夜坐飞机去吧,只可惜交通工具匮乏,就算不坐马车,快马加鞭地赶都要一个多月。
赵或单手撑地,扬了扬下颚道:“让沈大人备好衣物,回京时越州仍是冰天雪地。”
赵抑似乎想到什么,接着他的话说:“若有不懂,向惊临询问即可,他曾在越州境外驰骋过数月。”
魏朝最后的一场胜战,便是从北越关山处落下帷幕。
沈凭偏头看向赵或,眉眼带了点笑,道:“竟险些忘了,殿下是骁勇善战的少将军呢。”
赵或的目光落入他的眼底,思绪飘回寒风呼啸的连绵山脉,交战的鼓声,轰鸣的战壕,都引起他精神亢奋,热血趟过四肢。
两人无声的对视,却是各怀鬼胎。
赵或无心揣摩,只觉这双凤眸藏着刀子,可怕得很。
他把伸长的腿收回,挺直身子,端起面前的茶喝道:“若大公子将来有求于我,本王也未必不能高抬贵手。”
两人嘴皮子上的功夫一分不减,即便没有冲突都免不了冷嘲热讽对方。
赵抑早已见怪不怪,只说:“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此行必定一帆风顺。”
透过隔扇可窥屋外镜湖,随着一阵寒风吹过,天空忽见鹅绒白雪,悄无声息飘落在湖面融为一体,不远处的秃林枝桠上落了雪絮,融化后的水珠晶莹剔透,顺着树枝蜿蜒滴落而下。
姜挽掐着时辰进屋添水,他手脚利落,为了不扰众人雅兴刻意把动作放轻。
沈凭所坐的位置,能清楚看见姜挽的方向,他将视线从雪景移到姜挽的脸上。
一张充满书生气的脸颊,干净斯文,那双眼睛在看着赵抑时,从不掩饰崇拜景仰,还会因为赵抑的一句夸赞变得热烈。
平日他在璟王府中走动时,偶尔会听见有关姜挽的闲言碎语,但若是细心留意,其实会发现那并不是爱慕,而是把至高无上的人当作信仰。
赵或懒散地伸了个腰,借着软榻顺势倒在地上斜躺着,转头时却看见沈凭在盯着他人。
他不由冷笑一声,也将旁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大公子高升后不给自己贺一贺吗?”
“贺什么?”沈凭见他意味深长瞧着自己,猜想定是又被误会了什么,“贺寿吗?”
见他不给自己反驳的机会,赵或索性破罐子破摔,“是啊,等着你设宴庆功,也让本王沾沾光。”
沈凭淡道:“一顿饭罢了,不吃也饿不着你。”
赵或刻意强调说:“不吃会饿死。”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势头。
沈凭深吸一口气道:“我煮的吃不吃?”
看我毒不死你。
谁知赵或顿了下,满腹怀疑端详他,少顷后竟道:“......吃。”
显然,他并不知今日的答应,会在将来给自己留下多大的阴影。
但此刻他很清楚一件事,气势上不能再输。
沈凭一顿,眼底的笑意渐浓,唇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不但没有接着吵架,反而很愉快地回道:“如此甚好。”
赵或心头涌上后悔,忽然感觉背脊发凉,像是落入蓄谋已久的圈套里,让他竟生了丝逃跑的念头。
见两人意外和解,赵抑也省得劝说,看向沈凭问道:“谈起宴席一事,本王觉得,惊临所言未必不可。”
沈凭转头对视,“王爷可有安排?”
赵抑轻点了下头说:“可在昌盛大街设庆功宴,以永安学堂之名宴请朝中官员。”
他想要为沈凭造势,扶植他在朝中的地位。
这一点沈凭固然心知肚明,今日他之所以前来,无非想暗示有关立场之事。
但眼下赵或在此,他不能草率地失了赵抑的情面,免得事情没办妥,还要被情绪不稳的疯子咬一口自己。
他凝视着赵抑不露声色的眼眸,无奈暗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妥协道:“臣,觉然甚好。”
赵或听见他要设宴,自告奋勇道:“既然如此,皇兄不如把此事交付于我,必然为大公子风风光光办好庆功宴。”
他避开询问宴会主人的意思,直接把决策交给了赵抑,令沈凭不由腹诽他王八蛋,随后笑盈盈应下此事。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杨礼见外头的雪越来越大,站在门外提醒屋内的人,沈凭借机拦下取新茶的姜挽,向赵抑告辞离去。
赵或听闻他要离去,从榻上洋洋洒洒地起身,说了句“天色不早”便和沈凭一同出府。
沈凭踏出小舍后,不管不顾往前快步离开,但是赵或身高腿长,见对方赌气,二话不说抬脚追上前,看似尾随却又故意拉开距离,让沈凭如何都甩不掉。
一但沈凭放慢脚步,赵或也若无其事停了下脚,佯装和李冠交谈,刻意回避他的视线。
沈凭被折磨得心绪不宁,出府的途中没能想好宴请两派之事。
眼看朱红大门在前方,高墙外隐约听见远处有迎亲的声音,沈凭心生一记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他猛地回身折返,让紧跟的赵或未能及时收腿,两人在府门前狠狠地撞了个满怀。
沈凭被这来势汹汹的力道撞得后跌,正当他以为要为自己的恼羞成怒买单时,蓦然间,一抹高大的身影闪过,结实有力的长臂一伸,托住他的后腰,稳稳将人捞了起来。
赵或出于本能反应救人,当得手后,因惯性把那细腰扣紧,揽住护在怀中,而沈凭则在慌乱中伸手,勾住赵或的腰带稳住身子。
惊魂未定的两人站在飞舞大雪中,为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感到错愕,迎亲的唢呐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耳边,两人四目相交,徒剩呼吸时喷洒出的白雾弥散在之间。
“哗——”的一声,突然见红色的油纸伞在他们头顶撑开,让诡异的氛围顿时变得喜庆暧昧。
相拥的两人同时转头,朝开伞的李冠看去。
李冠朝两人敬业道:“雪天路滑,小心摔跤。”
那两人一听,下意识对视一眼,立马松手推开对方。
眨眼间,李冠撑着的红伞下变得空空如也,他看着自愿淋雪的二人,平生第一次感到犹豫不决。
现在他应该撑谁?
沈凭瞪了赵或一眼,怒道:“你幼稚!”
赵或见他失控,鼻尖和耳朵通红,眼尾被冷风灌得泛红,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他顿时心情大好,潇洒拨开肩上的黑发,眉飞色舞道:“我乐意,你咬我。”
李冠默默把伞收回,为自己遮风挡雨。
他们不需被撑。
沈凭见他一副欠骂的表情,气得无话可说。
他瞥向一侧,盯着李冠的红伞,气急败坏道:“破伞!”
李冠一愣,没明白这伞怎么就挨骂了。
沈凭说完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沈府的马车快步走去,自觉屏蔽赵或调侃的声音。
待沈府的马车消失在赵或的眼底时,他才发现自己被大雪淋湿了头,立刻抖了抖身子上的雪,收回目光,看向撑着红伞的李冠,眉头忽地一皱。
“哪来的伞?”他问。
李冠连忙那迎亲的队伍,发现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扭头,面对自家殿下古怪的神情,只能清了清嗓子,理所当然回道:“抢的。”
谢谢阅读和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功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