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凭捏着酒杯在手,英俊的脸颊在眼底逐渐放大,有一刹那,他的心头莫名悸动,不止一次感叹赵或这张嘴。
如果能不长就更好了。
两人凝视片刻,默契抬手,在众人的注视下仰头饮去杯中酒。
赵或体格高大,喝酒时又不安分,拽着沈凭踮脚往上抬,迫不得已朝前挪去半步。
他眼帘低垂,仔细端详沈凭的举动,交汇的目光带满得意,臂弯还故意摆动,让沈凭喝酒时晃动。
沈凭微微蹙眉,被他晃得手抖,清冽的酒水不慎溢出嘴角,沿着唇边滴落。
赵或见状眸色一沉,眼底复杂,闲着的手竟下意识抬起,但又在眨眼间立刻收回。
他察觉自己居然想给沈凭擦拭后,连忙把夹着的臂弯松开,略显木讷站在原地。
沈凭嘴角仍旧淌着酒水,落在赵或的眼中,似藏在微光,瞧着并不狼狈,反倒略带蛊惑,带着不怀好意,一举一动都能魅惑人。
他们此刻贴得近,能清晰看见对方的神色,赵或第一次近距离打量男子,沈凭的五官颇为出色,左右都是勾人的料子,难怪名声不好也有人前仆后继送上来。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陈启欢所言。
男妖精。
他同意。
确实是随时随地都在勾引的妖精。
赵或嗤了声表示不屑,朝后拉开距离。
沈凭见他一惊一乍,狠狠给了个白眼,率先将杯子放下,取出赵抑的巾帕拭擦嘴角。
见赵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也懒得搭理,不疾不徐回了坐席上。
寒冬宴席觥筹交错,诸君举杯高谈论阔,琴瑟鼓鸣如潺潺流水,与那热酒灌入心房上。
不出所料,赵或不胜酒力败在沈凭手中,此刻一副半梦半醒的状态,斜斜倒在了坐席上。
沈凭坐在桌子的一侧,支着下颚,在狼藉的桌面找花生解闷,脸颊因酒精泛起红,眼帘微垂,扫了眼仰躺在圈椅里的人,片刻后搁下长箸,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李冠。
李冠上前将吞山啸收好,把赵或扶起扛在肩上,沈凭也跟着起身。
他往赵抑的方向看了眼,席上还有寥寥几人未离席,想趁着人少借机攀谈赵抑,赵抑未必不知晓。
赵抑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偏头看去和沈凭对视,也瞥见醉死在肩头上的赵或,明白沈凭要送人。
两人互相颔首后,赵抑目送着沈凭的背影离开。
沈凭跟在李冠的身后,发现他扛着赵或时颇为吃力,心中暗自纳罕这具身子带给别人的压力,行至楼梯的转角时,他思前想后决定上前搭一把手。
他撂起赵或长臂搭在肩膀,当那软绵绵的臂膀落下时,沈凭感觉天都塌了,惊得他脚步踉跄,险些带着赵或一起滚下楼梯。
平日看着身轻如燕的一个人,当真要扛在身上时,当真是重得惊人,何况又逢喝醉酒的时候。
沈凭为了扶稳自己,顺手搂住赵或的腰,隔着隔着衣袍,能清晰感受到赵或的腰腹,结实坚硬,必然是保持锻炼才有的。
把赵或搬运到马车前方后,沈凭的额间隐约起了细汗。
李冠看向沈凭道:“有劳大公子了。”
沈凭舒了口气说:“无妨,回去注意安全。”
说罢,将肩上的手臂取下。
不料还未移走,一股蛮横的力气将他倏然收紧,乍一看,赵或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眸,勒紧沈凭在怀中,十分强势地贴近他的脸颊,试图把人看清,把话说清。
李冠也被下了一体爱,顿时手忙脚乱无从下手。
“大公子,沈幸仁?”赵或醉醺醺地呢喃,始终没有意识自己要把人勒死,“......你利用我。”
声若蚊蝇的几个字,让沈凭背脊一僵。
他快速平复内心的慌张,仔细观察赵或的神情,确认对方的确不省人事后,才敢暗暗松一口气。
冷风夹杂着赵或呼吸扑面而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拳头大小,粗重的呼吸声起伏不定,带着酒气灌进沈凭的鼻息。
他感觉身上犹如千钧重负,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颊心跳如擂鼓,震得他晃神,屏着呼吸极力掩饰眼底的心虚,却难挡涌上头的醉意。
沈凭意识到不妥后,连忙表现出不堪重负的为难,答非所问道:“殿下果真好酒量。”
他快被熏醉了。
赵或还在喃喃自语,“狐狸精......勾引我......”
沈凭:“......”
李冠见两人出现摆动,为了避免主子跌落在地,立刻招手让车夫上前相助。
沈凭把勒紧自己的手臂挥开,然而下一刻,赵或的手臂绕到他的后脑勺,用力捏紧他的后颈。
众人哭笑不得,沈凭觉得自己像个任人宰割的猎物,被这霸道的力气随意摆弄。
赵或掐着他拉到面前,脸颊贴着沈凭发烫的耳根,语气冷冷道:“好幸仁,我们来日方长。”
话落,一颗脑袋坠在沈凭的颈窝处,连着那长臂也跟着一并滑落。
眼看赵或要倒地,车夫眼疾手快将人接住,因动作着急不慎把沈凭撞开。
未等车夫反应过来,沈凭被撞得摇摇晃晃,险些不稳跌倒时,肩膀被一双手扶住,惊得他双手攀上借力。
“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在沈凭的耳边响起。
他目光略带呆滞回头,发现是赵抑时快速稳住脚跟,随后松开扶着的手。
赵抑看了眼他受惊躲避的手,慢慢把肩膀放开。
沈凭目睹赵或被塞进马车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把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抛掷脑后,转身朝赵抑谢恩。
打点好一切的李冠走上前,赵抑和他叮嘱了两句,燕王府的马车随之离开昌盛大街。
深夜的寒风刮在脸颊上,为沈凭带了些许清醒,也许因为喝酒的缘故,他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烫。
尤其是赵或垂落在颈窝的位置,似乎被蹭过之后愈发灼热。
他抬手揉了下眼角,待心烦意乱消散,才敢抬首朝赵抑看去。
但在抬头之时,视线忽地朝上,发现站在酒楼栅栏处的虞娘。
视线交汇间,虞娘眼中闪过慌乱,讪笑捏着帕子招手相送。
赵抑见状回头扫了眼,很快目光又落回沈凭身上,两人在寒风中而立,姜挽和杨礼站在不远处,各自拿着两人的大氅上前,待他们披上又自觉地站回后方。
璟王府的马车被缓缓赶到两人身边,但赵抑却轻抬手止停。
他朝沈凭温声说:“走走吧。”
沈凭并未拒绝,也算如了散步解酒的愿,他站在原地等赵抑先行,却发现对方在等着自己并肩。
不管礼义廉耻了,今夜就当是醉了吧,沈凭心想。
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昌盛大街,两侧酒楼前悬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落在眼里如散落闪烁的星辰。
沈凭感觉添醉,但更清楚只要没倒在床榻上,他仍旧能保持着清醒。
沉默无言走出一段距离后,赵抑偏头再次打量他的状态。
沈凭正甩头清醒着,突然听见耳边传来很轻的笑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遂转头看个明白,目光顿时落入一双温柔明媚的眼眸里。
沈凭怔了怔,尴尬道:“让王爷见笑了。”
赵抑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道:“原来你的酒量变好并非传言。”
话落,沈凭不禁回想过去一年的时光,自己似乎逐渐颠覆了原主的形象,还活出现代的样子,即便被外人怀疑,也能用行动破局,但好像有一人总能轻而易举揭穿。
他在这个时代的父亲,沈怀建。
沈凭低声回答:“做得还不够。”
他仍需努力,不能让这里的亲人失望。
两人踱步在一处十字路口停下,沈凭顺着他的目光,远远眺见一处耀眼的轮廓,他的视线有些朦胧,但也能分辨出那是魏都的城门。
若不细看,那城门便是坠入人间的月色。
魏都处处透露地灵人杰,即便是那巍峨冰冷的高墙,也绝不吝于装点,十分讲究美感。
沈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竟不想将眼角沾湿,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欲擦拭时却顿住,捏着那锦帕端详道:“改日给王爷送条新的。”
“不必。”赵抑抬手接过帕子,修长的骨节弯折,捏着帕子缓缓朝他的脸颊伸去,轻抹去眼角的润色,“我想要的不是帕子,幸仁。”
沈凭略带怔愣感受着轻柔的动作,当赵抑的指尖触碰到眼尾时,他的睫毛忍不住颤抖。
赵抑垂眸而望,眼底盛满柔光,沈凭未曾见过这样的眼神,仿佛突然流露出来,相比平日所见,此时此刻的赵抑,完全可以用一个词去形容。
情深意重。
但沈凭清楚其中的真假不过几分,和赵抑相处的数月里,让所见的是一位喜怒从不流于神色,永远礼贤下士之人。
可翩翩君子压不住老谋深算的清流派,赵抑可以当君子,但绝非善类。
赵抑把眼角的湿润拭干后,很有分寸地收手,将帕子一并拢回袖中。
沈凭别开眼,注视远处的城门,平静道:“臣一直都在为王爷做事。”
赵抑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问:“是吗?”
身后拂过一阵冷风,将两人的青丝同时吹起,灯笼洒出的光芒在脚边闪动。
沈凭转头反问他,“臣在王爷的心中,可又有一席之地?”
两人凝视着对方的双眼,片刻后,沈凭有些失望,他无法在这双深不可测的眼中,捕捉到任何想要的变化,此时的赵抑,除去一腔的柔情别无他样。
而赵抑却细细品着他魅惑人心的凤眸,望着被泪水润色后的潋滟,心中忽感意外,原来世间的男子也能生得一副撩拨的模样。
少顷,赵抑浅笑回道:“若非没有,你我便不会立于此处闲谈。”
沈凭敛起片刻前的虚情假意,认真道:“臣仰慕王爷的远瞩高瞻。”
下一刻,他清晰可见赵抑的眼神沉下,显然赵抑听懂了其中的拒绝。
沈凭所支持赵抑所谋之事,而并非这个人。
这正是他在登门送礼当日,想要告诉赵抑的立场,然而刚才的对话里,他知道赵抑对自己怀有希冀。
但他不能回应这份寄望。
两人默默看着对方良久无言,赵抑并未因婉拒而变色,只是在须臾后轻叹了一声。
他有些无奈道:“无妨,自古贤良难求,我只遗憾从前对你置若罔闻,才让你如今对我处处提防。”
沈凭笑笑道:“多谢王爷垂爱。”
“幸仁啊。”赵抑唤了声他,“路漫漫其修远兮。”
沈凭知晓两人的纠葛不会就此罢休,胜在内心释然,回想今夜赵或在他耳鬓厮磨的话,竟脱口而出回道:“来日方长。”
半空中忽见雪花飘扬,沈凭抬手接住飘雪,嘴角勾起一抹笑。
赵抑温声道:“若有难,璟王府仍旧是你的去处。”
闻言,沈凭收手后撤一步,朝他躬身行礼谢恩,“多谢王爷抬爱。”
月色长明于两人身此涧,他们心知魏都世风非寒刀亦能斩,长道四面东风暗藏锋芒,夹缝求生未必不算明哲,躲去一劫也值得斟一盅夜色。
路漫漫其修远兮。——《离骚》先秦·屈原
谢谢阅读和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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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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