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苦厄(一)
清晨,曦光穿透窗纸在地上落下菱形网纹。
宁容睁开眼,盯着地面的光块发呆,活似泥塑木雕的人。直到盯得眼睛干涩生痛,他才眨了下眼睛,瞬间活了过来。
依旧是窄袖腰绳烟灰色的一身道袍。他高束长发,拿了根发带绑了。出门从水井里打了水,冰凉的井水拍在脸上,晨起的风一吹整个人从外到内都清醒了。
洗漱好后去俩小孩儿的窗外晃了一圈,昨晚熬大夜不睡觉,现在两个人缠在一起睡得四仰八叉的,怕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鸟鸣声声清脆,宁容无所事事索性耍了套掌法,随后又去小徒弟们的门外晃了一圈。他静不下心来,往常总一刻不得闲的小徒弟们又兀自睡得正香。不想看书,也没法打坐,练功觉得无趣,干巴巴站着又心烦,坐立不安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想去哪儿。
最后他跃上屋檐三两步飞身出了府衙。
搭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简陋棚子的长街上,施粥的小摊子前已然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昨日不过匆匆路过看过一眼,今日站在高处往下看,密密麻麻挨挨挤挤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像一群骷髅蚂蚁,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对他们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宁容略微靠近些,落到施粥棚子对面的屋顶上。
枯瘦的男人双手捧着缺口的碗从家丁打扮的人手中得到了一勺水波荡漾的白粥。是宁容能闭着眼睛拧着眉头给自己灌下去的水多米少的稀粥。
他们这一队人又是米粮又是银钱,队伍太大又有贵人在,即便一路紧赶慢赶也实在太慢。在他们出京之前便有一队赈灾的人带着一部分赈灾的银子提前出了京。那一队才是真正的救急如救火。
可如今看来,这个急只怕半分都未达到。
这里是扬州城,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依旧拔尖的地方。可即便是这里,即便钦差手握圣旨入了城,一碗粥里还是没有几粒米。还是说,这样的场景就是他们想要给方汀岚给宣云津看到的。
几木桶粥摆在桌上,一桶一个人一只勺子,队伍缓缓移动着,边上站着个衣着整齐抱胸握鞭的人,应当是个管事的。
宁容看了片刻,准备再换个地方看看。他刚准备走,便见神色麻木若行尸走肉的队伍里走出个个头高大的男人来。他满面污垢胡子乱七八糟遮了面,他原本应该是极高大的,站在难民堆里好歹能露出个头来,只是现在缩着身体站在管事的面前瑟缩着又抱着豁出去的心情带着一点点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赵……赵管事,我听说府里头招工,我能干,卖身契我能签,赵管事……”
那位赵管事面色一变,瘦削小眼显得有几分凶狠,他压低嗓音喝道:“瞎嚷嚷什么,懂不懂规矩。你是想那些光吃没用的废物全来给我们老爷添乱是不是。跟我过来!”
男人惊惶的面色从焦急无措换未零星喜色,只是那喜色中都带着几分茫然恐惧来。
他哆哆嗦嗦的跟着赵管事来到角落。
赵管事眯着眼,压低声音问他:“是谁告诉你府上招工的?”
“一个,一个外乡的大哥。他在棚子里睡了一晚上就走了,他说看我能做工,悄悄告诉我可以……可以来这。他第二天就走了,去做工。”男人低着头,飞快的看了赵管事一眼,又不安的垂下眼看着地面,慌张道,“我真的很能干的,家里十几亩田都是我在伺候。赵管事,我家丫头再没口吃的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他说着弯着腰屈了膝盖要给人跪下,“赵管事,求你,求求你,买了我吧。”
“行了行了,快起来。”赵管事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衣裳,“看你可怜。这事儿不许说出去,谁也不准说。主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救一个已经是发了大善心了。要是叫我知道你管不住自己的嘴,那就另谋高就去。我可伺候不起。”
男人听了连忙点头,又是感恩戴德又是赌咒发誓。
赵管事让他回去,说是夜里悄悄出来。
宁容目送他们离去,随后纵身回了府衙直奔方汀岚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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