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苦厄(十二)
夜在迷雾细风与机械的锲而不舍的攀爬声里彻底静了下来。
身边挨着一个人，宁容以为自己会同之前一般看似平静实则心神不宁，却没想到听着那人一呼一吸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温度，他竟在不知不觉里真的静了下来。
心中什么也没有想，澄明一片，安定平和。
第二日睁开眼面对着朦朦胧胧的光亮，宁容不信邪的再次闭了闭眼睁开，很好还是眼一闭一睁天亮了。他按了按自己的脉，试着催动内力游走了一圈，诶，好多了，不疼了。
他才以为自己摸着了点原由尾巴，还没来得及多试探一二就彻底被推翻了。叫人死活找不着头绪，摸不着头脑。这辈子没这么稀里糊涂过。
方汀岚见他面色古怪，很像是有火没出发生生憋着的模样，颇有些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昨儿找着的好地方，今天带你去瞧瞧？那水清澈得很，景色也不错。”
宁容斜睨他一眼，不言不语不动弹。
……
垂天的水瀑于光下溅落满目璀璨缤纷，水流坠落成湖发出连绵的鸣响声。
山野之间，一人叉鱼，一人立在岸边看。
不用问，叉鱼的是方汀岚，离得不远不近负手打量的是宁容。
他抬头望着高悬的瀑布，眼中一切风景好像都旋转模糊了起来。天高地远，水声轰鸣，四野山青，有风拂面……
“…止音！宁道长！宁止音！”
远远的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有人锲而不舍的喊他，实在有些吵闹烦人。
宁容睁开眼，不耐烦的望过去。
那人衣衫下摆塞在腰封里，一手叉腰一手举着根树枝做的鱼叉，尖端上插着一条死不瞑目的一看便分量不小的大鱼。
他对上他的目光，好似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对着他挥了挥自己的战利品，身后是天光水色迸溅晶莹的灿烂一片。于是哪怕一身纯然黑色的衣裳在这样的灿烂里也不能遮掩一分那笑容里的意气飞扬，烂漫的缤纷的如同飞溅的水花在天光下漫照开的虹一般的色彩。
这一处是方汀岚寻到的，位于上风口，地势较高，毒瘴稀薄，可见阳光。
方汀岚搬来块大石头洗干净就当是桌子，又将其他合适的石头掏空拿来做炖锅，木头做了碗筷木叉，竹子则拿来做了杯子。
那些东西他做起来又快又利索，在山河之间他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
每一时每一刻都像偷来一般欢喜。
锅里的汤还炖着，插在火堆两边的鱼却都熟透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宁容脱了外衫，露出里头雪白的中衣，手套自然也脱了下来放在一旁，清凉的水流从指缝见流过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洗好手，到岸边临时架起的石桌前坐下。方汀岚适时的递过一个红红的小果子，捏着鲜果小小的梗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运气不错，找到了这个，你尝尝看。”
宁容也不问是什么，接过来送进嘴里。没什么滋味，小小的一点，很多细细的果肉在唇齿间爆开溢出汁水的口感却很有意思。
看宁容喜欢，方汀岚便将大叶片上一小堆果子都放到他面前。
“这个味道就那样，不确定手里这个是不是酸到倒牙的，就算甜也就塞个牙缝，但小孩儿喜欢。你就吃个趣儿吧。”
宁容瞧着那鲜红艳丽却只一点点大的小果子，顺从自己的心意又取了两颗。一颗塞进自己嘴里，一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糊进了方汀岚叭叭个不停的嘴里。
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东西咽尽，才自认为十分和蔼的问被自己单手捂住脸的方汀岚：“你说，谁喜欢？”
方汀岚差点没被突然塞嘴里卡喉咙的莓果给送走。
他一把拽开宁容捂嘴的手好玄将果子吞下去，再狠狠咳嗽了两声后虚弱又谄媚的笑：“我，我喜欢哈哈……”
他笑得干巴巴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里面的笑意是真实的。
宁容抿了抿唇，低下头复看向方汀岚，唇畔好似也跟着弯了弯，含着一汪清浅的笑。
方汀岚一时瞧呆了。
“方汀岚。”
他开口喊他。
方汀岚连忙低头，假装认真的给他将鱼肉挑去刺放进碗里，闻声便答应：“诶，在呢。”
“你在皇城在那雕梁画栋金银堆砌之间，有没有那么一二刻觉得自己像是那被蛛丝裹缚的小虫。你被细细的丝线在无知无觉间缠绕包裹最后动弹不得，不是指身体，而是你的思绪你的心被同化被捆缚住了。”
“所有人都在告诉你，就是这样了。只有自己午夜梦回间反驳，不是的。”
“我觉得我在无知无觉之间被那里拽住了，不停的不停的往下沉。直到现在，直到此刻，天地如此广阔，世间何其盛大，那四方的天地却能让我们误以为天地就那么大，在那里就可以掌握尘世的一切。可其实我们都被困在方寸之间，不得自在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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