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苦厄(十三)
飞虫无知无觉一头撞进蛛网，被蛛丝缠住了翅膀，越是挣扎越是紧缚，最后被包裹窒息，面目全非。
方汀岚捏着筷子的手夹着一根细刺，低垂着眉眼一动没有动，唇侧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直至那张俊美的面庞显露出一种近乎冷漠的锋锐来。
水流飞溅，瀑布轰鸣，时间好像被拉得无限长。
宁容迟疑了一瞬，刚伸手捞了两颗小果子准备递给他，却听见那人低低的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只大概猜是不高兴的。
他慢慢抬头看着宁容，又露出那种复杂的叫人如隔两岸如堕迷雾的眼神。
“不，宁容，不是我们。你说错了。宁容，你不一样。你超脱，你自在，你只是偶然的路过，早晚会离开，你从来没有被那里困住过。你不在那里。而我是心甘情愿，这个世界的所有地方对我来说都是牢笼，我本来就只能属于那里。”
他摇着头笑，将筷子前端的小刺拣到一旁，与常人不太一样的嗓音压着沉沉的阴云，难得的露出些许从前于他针锋相对的尖锐，“我是缚网中的小虫，你呀，飞出去了。”
宁容望着他，似是不明白他的刀锋出自何处。但他想了想，默默将手里的两颗果子递到方汀岚的唇畔，问他：“吃么？”
方汀岚愣了愣，沉默了片刻，随后泄气似的笑了，微微倾身张口用嘴唇叼走了宁容指尖的果实。温热轻微的气息在宁容的手背上一扫而过。
这个人做事很多时候都像是现在这样，看似亲昵亲密，实则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只有眼睛埋藏着深深的真实。
宁容看着方汀岚的舌头抵开了果子的果肉，才慢吞吞的补充道：“吃了我的果子就不许同我生气。”
方汀岚一口果汁在喉咙口，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幽幽的抬头看着宁容无语凝噎。
见他吃瘪，宁容的心情反倒很不错。他毫不心虚的同方汀岚对视，浅灰色的眼睛如烟如雾，不似凡尘。
可方汀岚发现那双静水一般波澜不兴的眼睛在看着他的时候是有温度的。
那是一种怎样的温和神情呢，乍一看竟叫人觉得有些不像这位国师大人了。
“一样的。我们都是只能自愿走进那座城的，显然也很难轻易离开。不过……”他刻意停下来卖了个关子，往嘴里放了颗果子，感受着果子在口中爆开的口感，清清淡淡的开口道，“……如果我真的能飞，而你又愿意，或许可以和我一起呢。我其实挺想看看你说的大漠的月亮，那个时候天下就只是天下了。但如果你还是觉得世间是个囚笼，那大不了和我关在一个笼子里。好歹，还能斗斗嘴皮子，谁都不无聊。”
方汀岚喉头滑动，哽着的那口果汁总算下午了，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宁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十分理所当然的抢过方汀岚手里的碗筷，自顾自的尝了两口，也不去管方汀岚心头是天崩地裂还是海枯石烂。
……
如果说方汀岚是囚笼中折断双翅的飞鸟，那么宣云津大概从来就不曾认为自己拥有过翅膀原来可以飞翔。
城中出事那天对他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又一天的苟延残喘。
只是因为方汀岚与宁容跌落山崖，只是因为夏停云在他身旁而虞随风跳的那扇窗刚好属于他的房间，只是因为两位小道长呼哧带喘的推开了他的房门，而后他就不得不用所谓陛下皇子的身份站起了身。
他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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