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苦厄(十七）
夜里两人轮流守夜，没办法，邻居扰人得很，总得留个人看着些。
今日轮到方汀岚守前半夜，宁容守后半夜。
方汀岚本来不是很睡得着，前面几夜也是总吊着一根神经，囫囵休息过就当睡好。只是即便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终究是**凡胎有极限，这几日斗智斗勇费劲得很，一时不查当真失去了意识。
宁容向来能熬，况且由于筋脉内腑受伤，方汀岚一直大包大揽尽量不让他动武，此时状况倒是比方汀岚好一些。只是心理上的不适反倒比身体上的更难以忍受。
没曾想有朝一日活成了野人。
哪怕有水足够清洁，宁容也实在做不到幕天席地赤/裸身体在有游鱼的水里清洗。可在山中埃尘泥土难免粘身，他又清洗惯了，面上虽不显露，心中的不适却已经快到顶峰了。
想想等到天亮他们还需寻找出路，说是出路也是未必，只是一个逼仄狭小的小出口，不晓得能否通到外界去。就他们俩想挤出去绝对够呛，必然又是一身灰一身土。
仅凭借想象，身上就好像有无数小虫用伶仃细脚来回攀爬。宁容拿拂尘扫了扫衣摆，咬牙坐端正了没有动。身旁的人呼吸却逐渐急促起来，听声音有些不对劲。
宁容睁开眼借着篝火未燃尽的些许明光凑过身去看方汀岚。才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人的面上脖颈便凝了无数细小的汗珠，眉头拧得死紧，嘴唇微微张开吐息着，像是喘不过气来又像是想呼喊却叫不出声。
苍白、脆弱、崩毁、哀嚎太多的东西出现在这张平日里不露声色的面庞上，使得这个人都像是布满裂痕的瓷器摇摇欲坠，只要轻风一吹便能彻底破碎。
宁容心下有些不适，大抵猜到是有故人旧事入他梦中。迟疑了片刻，将手搁在他的额头，没意外的沾了一手冷汗。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呢。
对于俗世并不太精通的道长努力思索着自己过往几十年所见所闻乃至亲身经历。
“方汀岚……方汀岚……醒一醒……”
他拍了拍人的肩头，很轻，沉没于旧梦里的人依旧没有醒。
有些难办。他又推了推人的肩头，只推了两下便停了手。
他不晓得此时此刻自己凝望着身旁的人，眉头也不自知的拧紧，神情不忍。
思来想去，只好挪动挪动靠着墙壁坐下，僵硬而生涩的将人的脑袋揽过来，让人靠到自己怀里。
这实在是很奇怪。
只是母亲会这样哄一哄自己哭泣的孩子，丈夫会这样安慰自己的妻子，长辈会用怀抱支撑起晚辈的天空。宁容也是抱过自家两个小徒弟的。
只是，这样子让方汀岚靠在自己身上是第一次，很古怪，而他只能将这种古怪归咎于自己真没抱过这么大只个人。方汀岚真大半个人靠他身上的时候宁容下意识的想丢开手，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微的颤抖又让宁容踌躇难定。
欲要推开的手轻轻落下拍着对方的肩背，他干巴巴的安抚着对方。
“是噩梦敲门，方汀岚，醒醒。”
反正自己早就脏了臭了，索性拿袖子给人抹了把汗湿的脸庞和脖子。
“方汀岚，别睡了。”
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
宁容抱着人，甚至觉得对方身上的湿意透过二人各自的衣衫渗透到了自己的皮肤上。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趁着给人擦汗的功夫凑近对方的耳朵，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傻子！别睡了！”
怀里的身体猛得一颤，宁容一垂眼便对上了方汀岚失去神采的面容与黯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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