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苦厄(十九）
这里是地狱，这里是桃源。
因人心贪婪暴虐而生地狱，因身旁陪伴悲悯而成桃源。
只是这桃花源于他无缘分。
他知道自己生的永生永世同他一起留在这里的私心，于是理所当然被冤魂恶鬼索命折磨。
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念头，一瞬间一刹那都不应该不配拥有。
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他先紧拥，也是他先放开手。
方汀岚离开宁容的怀抱，脊背靠着坚硬而冰冷的岩壁，呢喃道：“见笑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又说了一遍：“见笑了。”
他也没想到竟然真的睡熟了过去，造成这样的局面多少觉得有点儿难堪。
明明本身在宁容那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形象，从一开始就是方大人方指挥使方公公这样一个模样，却还是觉得难堪。
方汀岚是一个在深夜连熟睡都不敢的亏心人。
宁容默了一瞬，站起身朝洞外去了。
“不算。我去洗漱，你歇吧。”
方汀岚闭了闭眼，没吱声。
宁容也没等，直接蹿出了洞口。
直到听不见宁容的动静了，方汀岚才望向洞口，怔怔望了一会儿后脱力似的靠在墙上半晌没有动弹。
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汀岚跃过遍布深陷的土坑飞过交织密布的藤网，溜了一圈嗷嗷叫着的邻居，终于到了水潭边。
宁容背对着他坐在岸边，长发云似的垂落下来滴滴答答的淌着水珠。听见身后来人的动静，他起身将半湿不干的衣裳披上，也没看方汀岚一眼，赤着脚踩在石头上套上鞋又去净了手。
“天亮了，走吧。”
既然已经寻到出路，自然没有再留下的道理。怪物困于此处亦无太大妨碍，日后再来慢慢处理也无妨，好几日毫无消息动静外头才更急人。
待到天光大亮，那些活死人行动迟缓，正适合他们离开。
方汀岚应了一声，却蹲在岸边洗手去了，边慢吞吞的洗边道：“太阳还没有彻底升起来，我来时那头还闹腾着呢。等你将头发先晾干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温声笑着，好似之前冷汗淋漓的那个不是自己。
他想要一切揭过，宁容自然如他的意。不然，他又何必避开，留对方一个人在山洞里。现在他收拾好心情，宁容便配合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寻了块高些的石头重新坐下来，口中回道：“一时片刻怕是干不了，由着去吧。”
方汀岚起身绕到他身后：“不会，很快的。我帮你好不好？”
宁容眨了下眼睛，没有拒绝：“那便有劳你。”
方汀岚笑起来：“不劳烦。”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微不可见的顿了顿，手指尖往下一落捏住了宁容的发尾。
长发缠绕在他的手掌指缝之间，以指为梳细细的梳理。一丝丝一缕缕，黏连在手指间又滑落。
明知落下才是理所应当，却总不由捏紧每一寸，想要留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自发尾滴滴答答落下四溅的水珠溅碎在地上的同时好像也随着指尖的触感随着流转的血液四溅在了心湖里。
滴滴答答，破碎四溅，绵绵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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