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苦厄 二十)

第五十九章苦厄(二十)

日头高升,天光大亮。

弄干了头发后方汀岚又凑活拾掇了自己,拉着宁容一起随便对付了顿晨食。直到太阳升得高了才乖乖跟着宁容走。

许是阳光太好,一路上邻居们都非常识相,安静的没有打扰。

顺着风来的方向,找到深山峭壁上一道窄窄的缺口,如同必死的阵局里那唯一的生门。

宁容盯着窄窄的缝隙牙根微紧,他慢而深的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上前一步侧身准备挤进去。在肩膀即将擦上岩石的那一刻身后的人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宁容略带不解的回头,撞进方汀岚含带着无奈的温和的笑容里。

“我先走前面吧。”他收紧手将宁容拉回来半步,对他眨了眨眼,还说了句俏皮话,“若能为仙长效劳,荣幸之至。”

一派轻快模样,好像之前的阴影与不舍,挣扎与迷茫都在走来的一路被他或整理或丢弃。

可宁容盯着他的眼睛觉得不是那样的,那双眼睛里依旧深深的深深的埋藏着山与海,并且不准备告诉他。

不说不动,一个人沉默的藏在黑暗里却将所有对于他来说美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

温和的笑容体贴的举动,有趣的食物美丽的风景。一块儿跳过悬崖,一起面对无常,总也当得起一句生死之交。

宁容也很愿意学着去包容他的暗夜体贴他的挣扎,也是真的想如他所愿去拉住他。只是宁人至今不明白,究竟怎样才算怎样才能拉一把方汀岚。

他以为在这里的几天已经努力开解,可似乎依旧不够,他们之间依旧隔山隔海,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他以为困住他的是那座皇城,是他不所知的过去,可这几日看来似乎又不仅仅是这些。

看着那双眼睛久了,连他自己好像也跟着被传染,觉得隐隐痛了起来,与内力造反时一样又不太一样。

这是最后的时间了。

等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外面的世界,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好好的在阳光下坦然的用自己去同对方相处说话了。他们需要带上面具,需要无数伪装,在这里的他们是最接近真实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尘世的身份,没有外人的目光,也没有不得不面对的不得不背负的一切东西。

“方汀岚,马上就要出去了,你心里的话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我么,还是说就决定不同我说了。”

宁容回过身站在方汀岚面前,询问他的言语轻而浅淡,对于方汀岚来说却不亚于一记重锤沉沉砸在胸膛砸上心头。

“你……”他下意识的后退,像是想逃。

他欲要逃跑的模样被宁容一眼看透,立刻反捉住了他的手,一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强硬姿态。

方汀岚望着他,扯着唇角却笑不出那温和模样了。

四野宁静,入目所及唯他与他而已。

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窥探的目光,也没有任何需要顾忌需要沉默的枷锁。他们尽可以做自己,在这个远离人世喧嚣的室外桃花源尽兴一场。

可方汀岚动害怕,他害怕他心动念不能自己,宁容却告诉他不过了了而已。他与宁容隔着山海红尘,隔着地狱人间,隔着无数现实俗世。

那是他粉身碎骨也不敢伸手触及,生怕染脏他一丝衣角的月亮,他怎么敢怎么舍得害得他落下来,染上尘世一丝浮尘埃土。

你要挂在天上,皎洁恒久,地老天荒。

方汀岚这样想着,嘴唇不自然的哆嗦了两下才挤出惯常的笑。

他放低声音,那样轻柔,像是对待一捧雾气一片羽毛一个迷离却易碎的梦。

“俗世浮土而已,会打脏你的衣裳的。不好听。”

他像是在哄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宁容心下叹气。

“我一直不太明白。”他歪了歪头,疑惑道,“你将我捧那么高做什么?因为……我爱干净?可这几天我不也活得还成?”

这是最后的机会,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对方汀岚剖析着。

“我在皇城哪哪儿都嫌是因为不喜欢。我不喜欢便处处都讨厌。好吧,我承认,我喜整洁有些毛病,但……人心都是偏的。我是个人,又不是张纸片,你从前从后从左从右看我自然都不相同,且看我愿意用哪一张面孔来面对你。”

这话说着有些肉麻,但宁容愿意愿意直白脱口,“我瞧着你心生欢喜,那么一些事变成了无伤大雅。我觉得你当真很好,那么不论什么在你这里都是可以很好的。你既然想说想告诉我,那么就来告诉我吧。不然一旦从这里出,怕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

宁容话未说完,忽起一阵狂风,一时之间飞沙走石,方汀岚反应极快,一下子将宁容护在自己与岩壁之间。宁容剩下半截话自然也被这一阵变故给堵了回去。

好不寻常的妖风鬼气,宁容拨开方汀岚的肩头朝外望去,四野已骤然陷入昏沉阴云。

他捉住方汀岚的肩头猛的抬头,是黑色的。

太阳被一片阴影似的怪物一口吞了下去。

那一刹那阴气大盛!如魍魉鬼蜮骤然现人间!

嗖嗖嗖,无数的奔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嘶哑的疯狂的不似人的怪物的长啸呼喊声自远而近从一两声逐渐连成一片。

宁容的脸色彻底变了,一步踏出了方汀岚拦出的方寸安宁地。

方汀岚抽出了卷刃的长刀站在宁容身边:“宁容?”

宁容握紧了拂尘又慢慢放松,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好像什么都寻常都不入他眼中的淡然从容:“方汀岚,我们或许出不去了。”

他顿了顿,仰头望着阴云翻涌不见日月的天空,“或许天注定,我们来到这里,我们今日离开。”

他的言语笃定,在妖风里猎猎飞舞的衣裳却让他显得轻飘飘的,像是下一刻便要飞翔入云端。

方汀岚什么都还来不及问,便已经什么都不用问了。

怪物,活死人,同他们斗智斗勇了好几日的邻居们用着远超往日不像话的速度成群成群黑压压的扑了过来。

方汀岚下意识横刀扫去,最前方的怪物们横飞了出去却仅仅不过破损衣裳,压倒几个后头的又很快站起来,甚至不影响后面的抢占最前方的位置,这一刀连阻挡他们慢一息冲到他们面前都不算成功。

仅仅一刀方汀岚便明白了,如宁容所言,或许这一次他们真的出不去了。

方汀岚咬了咬牙,突然把刀换到了左手,一刀横劈再不留手,那一刀劈开了怪物的身躯,将之分做两半也将他的手震得发麻。

奇异的,他竟然笑了,朗朗的畅快的放肆的,他高声喊:“你说他们疯狂的是我们,还是风呢?”

宁容一拂尘扫开一片,又缠住眼看要扑上来给他来一口的尸体兄弟狠狠的拽飞了他的脑袋。

后跃避开差点喷一身的黑血,顺势踩住另一个的双肩,腰身一拧又拽飞一个。

“试试!”

他回答着,仗着身法三跃两跳便朝着另一头,方汀岚也几乎同时朝他相反的方向且战且退。

一部分怪物跟着宁容跑,一部分死死跟着方汀岚,可更多的猛扑向那窄窄的缝隙,如同之前每天夜里在宁容与方汀岚落脚的山洞下扒拉一样,蝗虫一般疯狂的狰狞的被那道缝隙里透出的山那头的无数活人的气息所吸引。

天狗食日,阴气大盛,他们□□更坚硬速度更快也更加敏锐,开始能够闻到更远的地方。

这样的怪物连方汀岚与宁容应付起来尚且需要使出全力,若是让他们离开这里跑到外面,那将是怎样无可挽回的灾劫!

绝对,不能放跑了!

眼看岩壁已经被这些无知无觉唯有本能食欲的怪物的怪力刨挖挤出更大的裂缝,方汀岚与宁容立时回赶。

这边宁容拂尘一抽一个尸首分离一扫一次漫天飞尸,那边方汀岚一劈一个一分为二一踹倒下一片,两人飞快赶开缝隙前成堆的怪物,再次挡在隔绝之地与人世唯一的通道之前。

飞舞的刀光血影间,衣袖扬起又落下,不知多少次衣摆纠缠又错开。

方汀岚握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不得已双手才能捉住刀柄,举起的刀刃也已经几乎全然破坏,他的面前是无数断臂残肢与漆黑粘稠带着毒的血液,他的背后是衣衫染血的宁容。

如果上天注定。

注定他们来到这里,注定他们此时离开,注定要他们来拦下这一场浩劫,注定他们……要死在这里。

那是不是也算功德无量,是不是也算不枉此生,是不是也算死得其所。

怪物们身坚如铁,行动如风,永不疲惫又无痛感,你斩下他的头颅他的双脚还能行动,砍断他的双脚,双手趴地也不必脚慢,哪怕砍剩下一半单手单脚也能爬。裂开的巨口里尖锐的牙齿,长长的往前抓挠的利爪,挨上一点都是血肉模糊剧毒入骨。

而人力是有穷尽之时的。

方汀岚丢开已然无用的长刀从腿上拔出了一把短刀割开了张着狰狞尖锐的利齿的生前似是姑娘又似是年轻妇人的头颅。

宁容堪堪修复八分的经脉再次被难以驯服的内力刺痛,他咽下喉头血气,再次飞身于高处拧下一个脑袋,将拂尘往身后一背,取下了几乎不离手的金绡纱。

那双纤瘦白皙的手如削金断石的神兵利器断开了怪物喉咙手臂,又削开了继续朝前奔跑的双腿。

漫天的四溅的黑色血液,洁白的月华一般的双手,零星闪烁的冰冷锐利的刀剑一般的锋芒。

心头雪一般冰冷又火一般滚烫的滋味。

他杀红了眼,却在面对矮小的孩子身形的怪物时依旧不敢直视。他手臂颤抖,内力将枯竭,却也绝不能退开半步。

如果死在这里或许是解脱,但他有不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讨到手的公道!

这里是天灾,这里是**,不论是不是老天注定,他要的天理都在他的身后!

他大声的喘息的,或许笑了或许没有,但他一定竭尽全力的问了,因为他听到见了回应。

“宁容,你觉得人生来自由么?”

“人生来不自由,自由是要靠自己去追逐去找寻去竭尽全力的。”

而现在,此时此刻,就是他们遵从本心的竭尽全力。

可以逃避,但绝对不。

……

扬州城内,夏停云一剑削断了逼逼赖赖不干事儿的所谓百姓父母朝廷命官的胡子,一个人一把剑一串绳子将他们连人带下属包了个圆。

疫病区中,宣云津低低咳嗽着双颊烧得通红,皱着眉将银针一根根金针刺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宁洱宁毅崩着尚且稚嫩的脸,尽自己所能的熬汤熬药,分发粥食。

而扬州城外,一匹驴子一匹老马,载来一位青衫道长一位灰袍师太。

道长抬头望天,师太上前扣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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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天下第一
连载中画染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