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涵是个怀旧的人，《星际穿越》她看了不下三遍，这是第四遍了依然没见多少长进。用来掩人耳目的口罩都被眼泪泡湿了。
阴雨天人容易伤感，她很快找到新的理由。
从看到库珀在漫天黄沙中驾车离开墨菲她就开始飙泪，后来愈发不可收拾，哭的一抽一抽的。
崔恩宁侧头看看她，小姑娘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悲伤极了。
怎么有的人泪腺可以如此之发达，他纳闷。
何舒涵感受到目光，侧过头看他，一脸的匪夷所思：
“你怎么不哭，不感动吗？她爸走了诶！”她声音压得很低，又因为还哭着，连凶巴巴的质问都带着点小颤音，像小猫爪子，挠得崔恩宁心痒痒的。
“这才开场多久，哭到片尾你不得脱水。”
何舒涵决定不再理会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
何舒涵哭得没多大动静，虽然在学生面前她刚开学就颜面尽失，但脸她还是要的。崔恩宁很担心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只能满脸忧虑地递给她一瓶柠檬茶。
“当心脱水。”
何舒涵被他气得哽住，咳了半天又不敢出声，尽管教室里光线很暗，崔恩宁都看得到何舒涵现在脸红得像猪头。
他乐了半天，成功收获一个白眼。
***
电影很长，两节课都没放完，何舒涵很有眼色地在铃响前二十秒交代了作业：
“四篇完型一篇阅读一篇语法填空还有老规矩把作文字写端正，不算多吧？认真点写！下次就是期中考，考得好再给你们放电影！”
崔恩宁偏头看她，觉得有时候涵姐还是挺像个老师的。
铃准时响起，一个个拎起早就归好的书包一边互相道别一边已经冲出了教室。
“作业这么多放假放个臭皮球！”
“聊胜于无嘛，再说了有种的你可以不写……”
“就是，写个锤子，宁哥现在可是品学兼优的大学霸，抄他的……”
“喂！我可听见了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敢抄作业等着瞧！”何舒涵作势追出去拧潘停的耳朵。
潘停朝她做个鬼脸，书包斜背在右肩上顷刻跑没了影，拉链也没拉，何舒涵预感下周一过来他又要嬉皮笑脸地过来说书丢了作业没写之类云云……
何舒涵叹了口气，教室里瞬间人去楼空，崔恩宁也不知何时走了。
Cornfield Chase 空灵地回响，她老实巴交坐回去继续把电影给看完了。一直看到屏幕上开始滚动黑底白字的演员表。
***
难得周末放假，学生大多回家吃饭，食堂只开了一个窗口，零零散散排着几个打饭的校工。
崔恩宁顺着人流出了教室却想起今天周五，徐姨不会来做饭，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于是晃去食堂打了两个菜。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但大概是“每逢放假倍思亲”，自己啥时候也被某爱哭包感染了，他妈的多愁善感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草草扒完了饭，他准备回去。
回到那个叫做“家”的房子里去。
他觉得这称呼有点滑稽。没有家人的“家”应该叫“容身之处”，他斟酌着。
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门卫老胡朝他招手，做着口型让他快回去。
天阴得吓人，他倒是无所谓，包里有把大伞加上他家很近，十分钟不用就能到。
他摸了摸口袋，烟和棒棒糖放在一起，他犹豫了一下，哪个都没拿。
那糖甜的发齁，烟么，算了，省得涵姐看到又要叨叨。
崔恩宁自己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何舒涵这个人已经悄悄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就连不在时也改变了他原本的生活轨道。
陌生号码打进来，来自他爸所在的城市。
他没接，只是调了静音，任期消耗着最后20％电量尽职尽责地震动着。
雨这时还不太大，他没打伞，任由半长的刘海湿哒哒得垂在眼前，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锋利和冰冷，像刺入雨幕中的一把有点锈了的长刀，青苔和藤蔓锁住他，像要把他拖到地底，在雨季湿热的土壤里窒息。
雨中的小镇像蒙上了薄纱。看不到的地方蛆虫滋长，翻着肚皮的死鱼腐烂发臭。他就像臭水沟里的仅存的鱼虾，厌恶周围身处的恶臭，却又小心翼翼。
因为水抽走，他也会成为一条搁浅的死鱼。
这镇子表面太平，但背后那些肮脏与龌龊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并非一无所知，但却保持着狡黠的沉默。但他不想在沉默中腐烂。
雨变大了些，砸得他脸生疼，唤回了一些他的意识。
崔恩宁慌乱了一瞬，把背后的包挪到胸前护住，撑开了黑伞，这样的举动倒让他看上去正常了些，像个青涩懵懂的少年。
作业湿了，涵姐会不高兴的，他想。
***
“欸，怎么雨突然就下大了。”慢手慢脚的何舒涵收拾完东西锁好办公室准备回家，发现整个学校几乎已经空了，外头黑乎乎的，刮着刀子一样的大风，雨点也跟鹅卵石似的，何舒涵怀疑那玩意儿或许能砸穿脑袋。
“当当当当！”她给自己配了个音效准备像哆啦A梦一样抽出包里的伞，结果抽出笔袋。
“当！”抽出水杯。
“当…”她逐渐“当”不出来了。
操，老娘伞呢！？
何舒涵一脸黑线。
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无果后她懊恼得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早点还能蹭到同事的车，这下得了，琼梧镇虽然小，老校区的宿舍可是和这儿一个东边一个西边，这么大的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后何舒涵找了个塑料袋顶在头上，觉得不妥但也没别的了，硬着头皮冲进雨里。
……
一分钟之后她出现在门卫室门口。
“老伯，让我进去躲躲雨吧，雨太大了我连伞都没有……”
何舒涵身上已将湿了大半，顶着大红色的塑料袋好不滑稽。
门卫老胡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下。
何舒涵：……有被鄙视到。
“快点进来吧，你是哪个班的？打电话让你家长来接吧。”
“我…我是老师，这个学期新调来的。”好的又被认错了，不过也算正常，何舒涵没在意。
“哦哦，”老胡在被洗衣机拉扯过度的老头背心外又套了件衬衫，看上去也不太在意，“我知道了。”
何舒涵：我觉得你不知道。
门卫室今天没有仙气飘飘，烟雾缭绕，室内陈设简单，用一块挂着的大浴巾隔成两间，里面估计用来起居。
“哦，是小何老师啊，”老胡装作若无其事地晃到他挂在墙上写着密密麻麻记录的日历前，像极了课上被抽背的学生偷偷低头翻书找到了答案，得意地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室内逼仄，何舒涵怕给人添了麻烦，道：“嗯，我等雨小点就走。打扰了哈。”
“没事没事，客气啥，坐、坐。”老胡搬来张藤椅，转身要去给她泡茶。
“诶，不用泡茶了，我一会儿就走。”何舒涵忙摆手。
“小涵老师不用客气，这雨一时半会小不了，你喝点热的，别感冒了。”老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变得格外热情。
何舒涵坐在一动就吱吱呀呀的藤椅上，门卫室的桌子靠窗放置，桌上的东西多但不算乱，甚至称得上整洁，窗台上大蒜头从大到小码得整整齐齐。
看上去老胡似乎无儿无女一个人住，但又很会照料自己，什么都井井有条、干干净净。
热茶泡来，老胡状似无意地问，“小何老师是教高二的吧？”
“嗯，带一班。”
“就是原老师原来的一个班吧？挺好，她怀了身子，不该带两个班了。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何舒涵有点意外，来这儿这么久主动提起并关心原芙的老胡是头一个。
“还行，我就是看她太瘦了点，应该多补补身子。”
“诶，是该补补。”老胡似乎斟酌了一下，颇为伤脑筋似的。
“对了，我这儿有点别人送的老参，你和她一个办公室吧？下次顺便帮我带给她。”老胡一拍脑门儿，又高兴起来，转身去里间找人参，一边还大着嗓门道：
“她一个人不容易啊，没个男人照应，还怀了孩子......”
何舒涵对着窗外瓢泼大雨拍了张照，百无聊赖地发了个说说，配上文字：
准备在门卫留宿一宿。/苦笑jpg.
齐子安秒赞并评论：敬伟大的人民教师/干杯jpg.并附了一张图片。
何舒涵点开一看，一桌子肥牛肥羊，鸳鸯火锅冒着热气简直要把何舒涵的魂勾进屏幕里。
何舒涵回复：你他妈又皮痒了是不是。
齐子安：人民教师注意言辞。
何舒涵：捂脸、惊恐jpg.然后火速删掉了自己的不当言论——她加了几十个学生且这条说说所有人可见。
半晌，老胡挠着后脑勺回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我这脑子，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了。”“也不能怪我，那盒子忒小……等找着了再给你。”他补充道。
·Cornfield chase 原野追逐，星际穿越主题曲，好听！（夹带私货嘻嘻） 这两章有一些伏笔，后面会提到滴~ 有没有看出来小恩宁复杂的人格【轻度抑郁症表现为心情低落，情绪波动大，生人面前表达**减少，但熟人面前会习惯性装作若无其事和故作轻松】恩宁很坚强的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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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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