删完说说何舒涵没再看手机，老胡又不信邪地撩起用作隔帘的浴巾翻箱倒柜找那盒别人送他的老参。
她趴在桌上，室内有淡淡的烟草味，但不浓烈。窗子关不严，风钻进室内，何舒涵打了个喷嚏。
垂眼，看见玻璃台面下压着一张老照片，日期是二十年前了，虽然泛黄但保存完好，四角平整可见主人对其的珍视。
照片里的老胡还不老，站在老校区门口像棵松一样直，右手臂弯里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的小女孩。老胡和小女孩的脸都已有点模糊，但这张照片显然代表着那个年代的最高摄影水平，一大一小笑容灿烂，隔着岁月还能感到照相时的兴奋。
老胡原来有个女儿，何舒涵想，只是从没见过。
桌下也再无其他照片。
老胡依然没有找到那盒“传说”中的老参，骂骂咧咧地掀起浴巾出来，看到何舒涵在看那张照片脸色却登时柔和下来。
“那个是我女儿，”他顿时没了找老参时的愠怒神色，一脸慈父笑，“算起来，今年也要28岁啦。”
何舒涵直觉他的女儿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应该不会这么说。
她不敢多问。
后来问了余睿真才知道，老胡的女儿小时候走丢了，老婆也跑了，他辞了工作满世界找。
“哪里找得到，这种山里的孩子被人贩子拐掉，再找简直大海捞针一样。”余睿真叹息道，“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登报纸、后来互联网发达了又登网站……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放弃过。”
“孩子丢的时候不小了吧？”何舒涵记得照片上的小姑娘看个头起码也有五六岁，该是记事儿的年纪了。
“就是记事儿了才可怕。那种年纪小的，人贩子从穷人家拐来或者买来大多卖到城里或者国外，记了事儿你谁知道会卖到哪里去。我听说啊，几十年前这儿、还有附近几个镇子丢了好多小孩，这两年好像才不怎么听说了。”
“再后来，老胡好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余睿真补充道，“就是老年痴呆。”
“有的时候清醒，有的时候犯糊涂，只记得几十年前的事，有的时候大呼小叫地要去找他女儿，有的时候又风风火火跑去菜场买米糕说他囡囡回来要吃。”
……
“说起来啊，我之前算过，”老胡突然开口，“原老师就和我女儿同岁，她一个姑娘家跑这么远来这儿工作，有的时候我也想多帮帮她。”
老胡不再多解释，坐到另一张藤椅上，打开了收音机。
收音机咿咿呀呀地放着花灯戏。
“离别三旬近，如隔三秋景。
弦箫鼓乐动人心，
嗳啊咿嗳
又听见，
牧童歌唱
鸟只声啼，
嗳啊咿嗳……”
何舒涵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凄凉之感。
雨声淹没了室外其他所有声响，天地间恍若浑然一体，回到了初开之时。朦朦胧胧，暗沉如夜。
何舒涵居然被这雨声弄得有些困了，眼皮慢慢垂了下去，想着莫非今天真要在这桌上趴上一夜……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窗玻璃突然被人扣响。
咚咚咚、
她一个激灵，看到了窗外的人：
崔恩宁凑在玻璃前眼含笑意，打着一把大黑伞做着口型：
“涵姐，我来接你。”
离得很近，何舒涵双眼迷离，觉得他的眼睛很漂亮。桃花眼，上挑起刚刚好的弧度，眼皮上有一颗漂亮的小黑痣，眨眼的时候莫名让她想到蝴蝶。
雨声很大，本该是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了。收音机刚刚没电，自己闭了嘴，老胡不知何时在藤椅上眯着了。
但她好像听到了他带笑的声音：
“开门。”
***
崔恩宁吃完饭就回了家，顺手给手机充上电。平果电板就是垃圾，震了几下电就耗光了。
刚通上电说说里弹出新的动态。
智者不入爱何：准备在门卫留宿一宿。
崔恩宁加何舒涵时没改备注，觉得她名字好玩，现在反应了两秒才想起这个人是谁。
刚想回复个“哈哈哈”就有一人先他一步。
宇宙第一大帅比：敬伟大的人民教师【玫瑰】【玫瑰】（图片）
崔恩宁点开，是一张刚刚拍的照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杯酒。
操，这人谁啊，怎么涵姐条条说说下面都有他。
男朋友？
恩宁一手拿着手机走进卫生间拿毛巾擦了擦头发。
算了，关我屁事。
……
一分钟后他拎着大伞和一件角落里的雨衣出了门。
他看看手里的Hollow Kitty 粉色雨衣一时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有病。
算了，让她再欠自己一个人情好了。他大度地想。
***
何舒涵忙去给他开了门，崔恩宁一身潮气走进来。
“雨这么大你怎么又走过来了？都湿了吧”何舒涵问。
“给你送伞。”崔恩宁直白道，眼睛没有直视她。
“我住得离这儿不近，撑伞还是要湿的，你何必呢，自己也湿掉。”
崔恩宁：对，我就是大傻逼。
他突然有点烦躁，把手里的雨衣塞到她手里。
“你穿这个，再打伞，就不湿了。”
何舒涵看看雨衣上巨大的Hollow Kitty撅着屁股朝自己比爱心还是没忍住，噗嗤一下乐了。
“没想到恩宁同学这么有少女心啊？”
崔恩宁本来想说不想穿拉倒，看看何舒涵笑容灿烂得像个小孩他突然想到自己妹妹。
这雨衣，好像也是她妹妹的。当时好像买大了，一直丢在旧宅角落里，恩希没带走。
他愣了愣，别过脸去。
离了个大谱，涵姐和他妹妹有什么关系。
“谢谢啊。”何舒涵抖开雨衣觉得挺合身。
崔恩宁看她一眼，高冷地说：“嗯。”
被遗忘在角落的老胡终于醒了，揉了揉肩膀。
“怎么，你也没伞？”
崔恩宁：“我有，我来接小涵姐…老师。”
“哼。”老胡表示自己知道了。
“走吧。”
何舒涵穿了雨衣，更像个等人来接的小孩儿，“好，胡伯再见。”
更像了……
“雨好像小了点。”何舒涵发表观点，“这里下了雨好美啊。”
崔恩宁也抬眼看去。
这里属于山间一块平坦的低地，四周都是隆起的小山包，天晴的时候像毛茸茸的绿兔子，但雨幕让一切似乎变得更加含蓄内敛了些。绿意不是葱翠而变得浓郁。半山腰缠绕着几丝云雾，和江南烟雨形似而神却有异。
崔恩宁不懂文艺少女情怀，但也觉得好像是挺好看。
自己以前怎么从没这么觉得。
结果好景不长，夏天的阵雨表示“我的心思你别猜”。没几分钟雨势又大了，砸在伞上恍若擂鼓。
“怎么办，还远着呢！”何舒涵大喊。
“那先去我家吧，”崔恩宁喊，“我家就在前面！”
“啥？我听不清！”何舒涵裹在粉嫩的雨衣里，仰脸问，脸上沾了雨水，肉肉的脸看上去软软的。
“我说，”崔恩宁俯下一点身子，凑到她耳边，“先去我家！就在前面！”
“听到啦听到啦，”何舒涵噘嘴，“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
恩宁笑笑。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更近但好像谁都没有在意。
不知道是不是恩宁说话呼出的热气，何舒涵觉得脸上麻麻的，有点痒。
他家的确就在前面，算是这个小镇最奢华的一片住宅区了。
山坡上零零散散地建着几栋独栋的小洋楼，何舒涵想，莫非这就是亿万富翁在山野乡间的一处府邸？地下室堆满黄金的那种。
这种偏远地方反而贫富差距大，富的住四层小洋楼，夏有中央空调冬有独立地暖；穷的端着只有昨天的剩菜的饭碗就着西北风蹲在屋口骂邻居家的鸡不长眼，把屎拉在自家田里导致今年又欠收。
何舒涵感叹一番紧跟上崔恩宁。
两人快步走到房檐下，崔恩宁开了大门。
相对前面经过的两家崔恩宁家的别墅不算太大，属于正常规格，年头应该也不短了。
房子前还有个小花园，没多少花草，草坪倒是修剪得齐整，显然属于主人无心园艺的精简风格。
进门显然就是别样风景了——典型的暴发户式装修，堪称金碧辉煌，水晶吊灯、紫衫木茶几、羊羔绒的地毯……反正看得出来，抛开设计理念不提，中西杂糅，古代现代并存，总之尽是挑贵的东西垒在一起，仿佛是要以量取胜。
何舒涵不禁想重新自我介绍：
“土豪，我们交朋友吧。”
庆幸点击很少哈哈，早期黑历史可能码完会被我自己锁了（开个玩笑）我的废话真的好多（日常感叹）
重新修了一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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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大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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