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舒涵：“对了，你走的事告诉宋云升了吗？他今天还问起你呢。”
余睿真这次却沉默了许久。
“没有。不告诉了吧，也……没有多熟……”
“我过两天可能还是回来一趟，归一下东西再走。”她扯开话题。
何舒涵知道，她越是回避的，越是在意。但又毫无办法。
***
余睿真花了半天时间说服了爸妈，抽一天坐火车回了一趟琼梧镇。
回来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归了电脑和一点随身衣服，给何舒涵发了消息——托她有空转寄。见面给自己徒增伤感，还容易露馅，没必要。
颠簸的城乡大巴让她回想起第一天来到这个小镇，她似乎也穿着这件针织外套，行李大包小包，现在走了，东西反倒是轻便了，只有记忆沉甸甸的。
支教是她从小的愿望，市里刚组织去县级市和山村支教的活动她就报了名，一群热血青年教师在车站聊着各自的人生理想，然后挥手告别。
那个时候满脑子鸡汤，觉得天地广阔，万物可爱，这里的学生天真善良，未来宏图大展也有自己的一份小小贡献。余睿真嘴角挂着无畏的酒窝，每天动力满满。
可惜理想是人参鹿茸大补汤，现实就是稀粥一碗，清澈得能找见自己傻得可爱的脸蛋。
她沿用之前在老家重点高中的工作习惯，每学期期中去退步明显的学生家家访。老农民在田间地头挥洒汗水，说“老师您回吧，俺忙着嘞。日头毒，别晒坏喽。”
她扛起锄头下地帮着锄了一溜田。她爸虽然现在开个不小的厂子，但也是从田里走出来白手起家的典范，从小逢年过节也带她会乡□□验生活。余睿真干起活来还挺麻利。老农民笑呵呵的，心里想这个姑娘免费来给他干活是不是脑子坏了。
捱到中午老农民终于也停下来歇歇，她擦擦糊了一脸的粉底液，拎着那双沾满泥的Manolo Blahnik，光着脚跑去田埂上捡起文件包准备上前一叙——她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像追着世界首富采访商业秘籍的小跟班。
余睿真喘着气：“大伯啊，不耽误您多少时间，就是来了解一下曾可同学最近的学习情况……”
老农民笑呵呵地往嘴里扒饭，似乎认真听着。
等她从里到外自上至下拆开来揉碎了通俗易懂地给他分析了一番曾可的学习表现，大伯频频点头。
她倍感鼓舞，准备开启一波询问：“大伯，曾可最近心思不怎么在学习上，作业也不交，总说没空写，是有什么别的事在忙吗？”
大伯继续笑呵呵扒饭，点点头。
余睿真：……？
……
大伯继续笑呵呵，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油盐不进坚如磐石——我家儿子用得着你操这份闲心？你们城里人就是屁话多，成绩顶个屁用，又变不了现。
……
夕阳西斜，余睿真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好像一直托到山的另一头。胳膊和腿都酸得抬不起来，衬衫被汗浸湿现在山风一吹倒是干了些，只是愈发冷了，紧紧贴着皮肤，大概已经透出里面的内衣来了；鼻炎被山里巨大的昼夜温差给激出来了，她连着打了一串喷嚏，浑身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狼狈极了。
她坐回城的车，脑袋里空空的，包里装着几个同学皱巴巴的成绩单。她从念师范走上教育之路一来头一次感到迷茫，又似乎明白了她说自己要去家访时几个同事奇怪的眼神。
下了车离教工宿舍还有一段路。经过小夜市和几条没开发起来的破败商业街。三个染着红毛黄毛的小青年在街角喝酒抽烟，瞧着已经醉得乱晃了，有一个抱着电线杆喊着非要表演个钢管舞。一个男人岔着腿坐在地上，裤链都没拉，伸手挠挠黑乎乎的毛丛，嘴里不干不净。她加快了脚步。
路灯闪烁，几个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那恶心的目光给扒/光了,忍着翻涌的吐意只想快点回去。
“跑什么呀，美女来……陪哥哥喝杯酒……嗝……再走!”
他们拦住她的路，脏手要抓她的肩膀。
余睿真心脏狂跳，手伸进包的隔层里摸防狼喷雾，一边举着喷雾对准黄毛的眼睛一边大喊：“死变态滚啊！”
结果喷雾买了几年一直没用过，好像卡住了，黄毛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发现啥事儿没有，一把抓住了她手腕：
“把哥哥当成什么人了？不就是一起喝喝酒，我就看不惯……你们城里人这……嗝，德行！”
酒气喷了她一脸，余睿真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酒精了。
“以为你多清高呢，还不是……穿成这样……勾引男人……”
余睿真唰得肝火上来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姑奶奶爱怎么穿怎么穿！死变态！”
“啪”得给了黄毛一耳光然后拔腿就跑，边跑边喊：
“救命啊！”
黄毛和两个兄弟愣了两秒一面骂娘一面追：“臭/婊/子，爷几个今儿非给你点教训！”
一拐角迎面装上个人影，余睿真来不及刹车，结结实实撞上那人胸口。
男人“嘶”了一声：“姐，你头是铁做的吧？”
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扑鼻而来，余睿真一抬头撞上一双漂亮的眼睛：
路灯不亮但男人的眼睛亮亮的，离得太近，余睿真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居然还卷翘着，双眼皮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像温顺的大型犬，瞧着年纪应该不大。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帅哥的时候。
“有……有几个变态在……追我……”
说着，三个醉鬼已经晃悠着追上来了。幸亏应该喝了不少，现在直线都走不了，跑起来也不快。
“躲我后面。”男人把她往身后一推，从拎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把刀来。
余睿真：？这么狠的吗？这位也是个道上的大佬？
刀光在路灯下一闪，瞧着像刚刚磨过，男人拿着刀朝冲上来的黄毛青年胸前一指，刀口在不到一寸的地方挺住，险些给人来了个开膛破肚。
“卧靠！”黄毛赶忙后退，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兄弟……你至于吗！”
“喝了酒就不干人事儿？”男人操一口方言，压低了声线，“我们老大之前还想考虑考虑你们入会的事，你知不知道你们今天调戏的是谁？”
黄毛双眼迷离，因为醉酒眼神恍惚看不清男人的脸，被他这句话给唬住了，以为是道上的前辈。
“老……老大的女人！？都……嗝……都是误会嘛！我看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怪不安全的，哥儿几个送一程……”
“兄……兄弟……不！大哥！大嫂！”黄毛居然醉醺醺地给两人各鞠一躬，“今儿这事儿是个小误会哈哈，别告诉金老大……改日我们几个还……嗝，上门拜谢。”
金老大？听着怪□□的。余睿真从小在治安秩序良好大城市长大，什么黑老大、地痞流氓都只在电视上见过，理解深度停留在香港上世纪的警匪片。
她微微抬头，男人，或者说少年，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逆着光，挡在她身前。下颌线分明但不锋利，是温柔的长相，要不是对方被不知道多少瓶红的白的真假不一的酒灌得醉醺醺的神志不清，余睿真担心这个看着年纪还没他大的男生根本唬不住对面这几个非主流小青年。
男生又说了什么她居然都没听清，只知道后来几个小青年拧着麻花腿脚步虚浮地作着揖跑了。男生适时松开她的手腕，微笑道：
“一帮没什么用的草包罢了，初中没毕业十几岁大的小屁孩最近想和金老大混，被一屁股踹出来了。”
“你不是本地人吧？”
“以后走路走大路，下班尽量和同事搭车。这帮人欺生，我们这种本地人不怕的。不过尽量也不要得罪，省的碰到真的……坏人。”
余睿真点头，瞥一眼他手里雪亮的尖刀，咽了口口水。
“哦不，你误会了，”男生把刀放回手提袋，挠挠头，“我家不混□□，就是卖鱼的，刀钝了拿去磨，今天刚好去取罢了。”
“以后来买鱼给你打折！我们家鱼比别家都新鲜！”
从此，不爱吃鱼余睿真从此成了宋云升店里的常客。
Manolo Blahnik：高跟鞋奢侈品牌。 更新不定期/这章有点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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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见义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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