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大门有门禁,阮语紧张地去找门卫登记,顺便就问起阮志远来。
“来这里的知青那么多,记不住。”门卫摇头。
“不是知青,是军官。”阮语忙道。
门卫咧开嘴笑起来,和气道:“军官更多了,那更记不住啊。”
阮语并不气馁,高高兴兴道过谢,拉着苏静风进农场的管理处询问。
十分钟后,阮语哭着出来了。
“别哭别哭,没关系,咱们再去那个医院看看。”
苏静风手足无措地安慰着,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阮语哭得这么伤心。
刚才在管理处问到了阮志远的去向——两个月前,他因为急病,被送去宛市诊断,之后又因为各大农场下发了回城通知,阮志远的档案被调回宛市后,农场这边就没有了他的去向。
近两个月阮语不敢离开饭店,也经常会去百货大楼或者文工团看看有没有来信。
可盼了又盼,一封封从邮差手里递出的信上,名字总不是她的。
“不哭了,你爹肯定没事的。”
苏静风温柔地揽着小侄女,用手指给她梳理长发。不管他当年多么恨阮志远带走了姐姐,此时却也由衷地希望他能回来,回到这个女孩身边。
孟运开车回宛市,苏静风拧着眉心,他有一种预感,回到宛市,阮志远也可能依旧没有消息。
早年和姐姐的通信里,苏静风早就知道这对夫妻俩对唯一的女儿阮语有多么的爱护,如果阮志远回来了,不可能不去找女儿。
苏静风下定了决心,如果事情落到最糟糕的境地,他一定要把阮语带回南方。
小语儿是苏家的孩子,苏静风如今还没有子嗣,阮语就将是他的继承人。
由孟运开车,下午三点左右,苏静风就带着阮语回到了宛市。
阮语比起刚知道父亲没了消息时已经镇定许多,还让孟运把车开去饭店,现吃一顿饭再说。
兜兜转转一整个上午,苏静风都没吃东西,这个年纪也扛不住。
不是饭点的饭店冷冷清清,阮语蔫哒哒地靠窗户坐着,提不起一丝精神。
“怎么了?”
男人冷清的嗓音和浓郁香味一起传了过来,一下占据了阮语的听觉与嗅觉。
转头一瞥,果然是沈随,他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就站在了阮语身边,搁下一个碟子。
阮语:“唔。”
沈随抽出三德刀,正要切开八宝葫芦鸭,却见阮语机敏地盯着自己,道:“这刀不是上次捅人那把吧?”
“不是。”沈随顿了顿,“你要是怕,我换一把。”
“哦。”阮语继续蔫了回去,道,“就这样吧。”
沈随将八宝葫芦鸭划开,轻轻地“嗤”一声,更加馥郁的香味争先恐后涌出来,几乎能实体化,澎湃地从饭店大门一股脑朝街上散开。
阮语见到有人凑近看,还有人直接进饭店来问是什么这么香,东西卖不卖。
放在以往,阮语肯定要促狭地当着别人面好好品评一番,今天她却没有这个心思,只是安静地托着脸,目光平淡地注视着街上来去身影。
一切都在她身上安静下来。
阮语也在想,是不是阮清清走得不是那么及时,父亲还是和她的“书”里写的一样,重病去世了?
给了希望,又告诉你那只是希望,阮语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更令人难受一点。
“啪嗒”细微一声,沈随见到阮语转头,美丽的面庞幽静,眼瞳似一潭深水。
他愕然,嗓子却像是被棉花堵着,问不出一句话。
她好像没有察觉自己在落泪,表情无比的平静。
许久,沈随才问:“没有找到吗。”
“嗯。”
阮语自己恢复了情绪,提起筷子埋头,大口吃肉。
一个人干掉了半只八宝葫芦鸭后,她才放下筷子长长出气,整个人又恢复了精神。
窗外。
肖干事捂着嘴看着阮语,对身边人激动地点头。
“看到没。”她小声道,“就是她,我最喜欢的学生。”
“看到了,天啊,居然能有……”那个毛毡鸭舌帽的男人瞠目结舌,似乎说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让他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女孩。
肖干事无法自抑地搓手,脸上两团红,完全是激动出来的。
中午时候,她听说几个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上了回首都的火车。
这让她急得团团转——昨天她还拍着胸脯朝阮语保证了的呀!于是当即找有车的朋友,去火车下一站把几位老师截了下来。
装了一波孙子,肖干事才把几个老师给哄了回来。
也幸好他们真的是想找演员,而且肖干事也三四十的年纪,铁饭碗的岗位,若不是真的爱惜学生,也不会这样伏低做小去求他们一定要去看看。
路上几位老师还不高兴。
可如今看到了阮语,他们所有的牢骚,都化作了兴奋。
剧本上一切台词从此都有了脸,一切跟在角色名字后的括号内的角色行为,都像是活了过来。
正在喝茶的阮语,还不知道肖干事为了她做出什么样的努力,正在和沈随谈话。
说来也巧,她正好说到文工团的事情。
“……不用担心,事情都搞定了。”
阮语点点头,想到许夜兰那张发青的脸,又有些好笑。
沈随又问:“这个机会你不要吗?”
“麻烦。”阮语懒懒地靠上椅子背,神色在热茶氤氲出的水汽里,渐渐模糊起来。
沈随默默地喝一口热茶,道:“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你想起什么了?”阮语好奇。
她知道沈随从未来某个时间点回来的以后,就总是想听他说那些事,可惜沈随不知受到什么的禁锢,没法说出口。
不过发散想一想,阮语心里也有些底。
因为早年她总是听说,文工团其实也不像外边看到的这么光鲜亮丽。
常常会有一些不想走正路的女兵,插足别人家庭,说得好听是真爱,难听一点就是二奶、情人、小三。
以往苏静雨从不忌讳对阮语说这些事,并用这些例子教育她该怎么选择。所以当阮语看见“书”里写着自己和沈随的关系,才会如此排斥。
但第二本“书”的存在,让阮语知道,自己的未来也并不会全然像那些文字记录的一样刻板。
不知道许夜兰的“书”里,又是怎么样一个她?
反正肯定是不停的“做坏事”就是了……
阮语低头,自顾自的发笑,笑得双肩打抖。
沈随又喝了一口茶,眼神瞥向窗外。
孟运已经拦下了肖干事,开始和她交谈,并询问另外几个一直盯着阮语瞧的人是什么身份。
阮语还没发现,沈随喝茶又问:“苏先生呢?”
“去处理事情了。”阮语没有多说,实际上,苏静风匆忙休息了一下,就去了登记接收阮志远的意愿。
本来阮语也要一起去,但是苏静风态度十分强硬,要求阮语在饭店等他回来。
阮语知道苏静风在怕什么。
他怕真的在医院找到了阮志远的消息,却不是阮语想要的消息。
就算注定要是不幸的结局,那也请,再晚一点降临在她身上吧。
不过老天爷还是厚待阮语的。
就在孟运拦着肖干事不让进门时,苏静风回来了。
他好奇地看了那些人几眼,就急着进门告诉阮语,医院那边说,阮志远的病例被谁调去了首都,而且离开时阮志远的身体已经在逐步恢复,不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也能靠着他自己的体质痊愈。
“真的?”阮语恢复了一点生气,双眼闪闪发亮。
门外伸长脑袋往里看的老师见到她这个灵动的表情,更是焦急起来,对孟运说:“小同志,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正规单位的!”
“嘿嘿,老大说不让你们进去。”孟运憨直傻笑。
几人简直对这个身量不高但精壮的汉子完全没有办法,几个老师已经没有了脾气——大清早坐火车落地,先是被莫名其妙的小混混威胁了一顿送上回程火车,吃了一肚子气。
结果下一站就被个文工团干事拦下,求爷爷告奶奶要他们去看一个好苗子。
苗子是好苗子,可怎么有人守着就是不让靠近啊?
还能把人吃了咋地?
他们这可是国家立案的文艺项目,背了任务的,普通人想进还进不来呢!
忽然,他们其中一个背着公文包的眼镜儿小年轻指着饭店门口,就喊了起来:“老师,那个人,那个人!”
领头的老师忙转头看去,当即“好哇”一声:“就是他!”
“谁?!”肖干事马上去看。
正要跨进饭店的刘义脖子一怂,回头去看,却见到了上午刚被他领着兄弟修理了一顿的制片厂领导,当即什么也不顾了,脚底抹油就要跑。
偏偏也就巧,刘露见着她哥半边身子,还追去喊了一声:“哥,你干啥呢,不进来干啥?”
刘义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自己妹妹,留在这里才会拖累刘露呢,一溜烟跑得不见影。
这时候刘露也后知后觉了什么,立即闭嘴往饭店里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然而一转身,她就碰上了拧着眉的阮语。
“你们都在这干什么?”阮语目光上挑,“孟运?你在那干什么,别拦着肖干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销假,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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