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艾芙琳的来信

布里奥妮收到了一封意料之外的信,就在圣诞之后的几天。

不管局势如何,邮递员来的还是很准时。布里奥妮坐在餐桌边用早餐时,就有女仆拿熨好的报纸给泰利斯先生,一并递上新收到的信。

其实很少会有人把信寄到泰利斯家,所以三个人坐在餐桌前时并没有预料到会有一封信件的到来。泰利斯太太曾经也会时不时收到其他贵夫人的请柬,来参加一些冠冕堂皇的聚会;可是这种情况在战争打响之后就消失了。伦敦的上流社会就像惊弓之鸟,被压抑着放纵的天性,用敏锐的视线察觉着周遭的一切变化。

“布里奥妮小姐,有你的信。”

布里奥妮一惊,以为是布莱恩寄来的。母亲一向喜欢自己与“高贵”的人交往,如果他们知道布莱恩的家境,或许又会是喋喋不休。她偷偷放下刀叉,装作不经意地把信收在椅子上;她做完一切,才偷偷摸摸把手放回桌子,继续把她盘子里剩下的鱼子酱吃完。

杰克泰利斯把布里奥妮偷偷摸摸的举动看的清晰,可是他也不想戳穿小女儿偶尔的可爱行为:她一脸警惕的样子也真是好笑,杰克想,布里奥妮很久没有这么像个孩子了。他有些可惜女儿的成长,惋惜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你该上班了,亲爱的。”艾米莉泰利斯看了一眼餐厅角落的落地钟,一边把牛奶倒进红茶里,一边催促着。她手腕上的珠宝撞击到碟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艾米莉泰利斯察觉到自己弄出的杂音,有些难堪地摸了摸手链上的切割精致的宝石。

“嗯。”杰克用餐巾擦了嘴角。

艾米莉站起身,杰克也随后站起来。“你今天看上去很好。”艾米莉说,她眼中含着点笑意,有成熟女人的妩媚——塞西莉亚的很多地方就像艾米莉,而布里奥妮完全没有遗传到精髓。艾米莉一边说着,一边给丈夫理领带。

布里奥妮抬头飞速地瞄一眼,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

等没人注意的时候,她飞快地窜上楼,去看那封布莱恩寄过来的信。

出乎意料的,这封信并不是来自寄宿在亲戚家的布莱恩,而是来自同寝室的那个艾芙琳小姐。布里奥妮早该察觉的,艾芙琳如此细腻的人定然会在每一个方面尽善尽美——包括信封和信纸,甚至包括了在信纸上熏香的习惯。不过也是情有可原,艾芙琳和布里奥妮的关系很平淡,完全达不到互通信件的程度。

打开信的一瞬间,布里奥妮忽然有一种打开潘多拉宝箱的感觉。

艾芙琳的信,若是有什么特别令人振奋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的;布里奥妮看信之前,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了。不过她也想不到艾芙琳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竟然会选择自己倾诉。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很微妙,唯一带不来的却是高兴;布里奥妮不喜欢这样被需要的感觉,仿佛自己除了被倾诉之外一无是处。

在这样的年代,每个人的惨淡各不相同,好事却都寥寥无几。这是生在这样时代的悲惨,用每个人心头痛苦呕出的血,筑成伦敦这样的钢铁之城。

艾芙琳在把信丢出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裹着驼色的斗篷,纯白细腻的狐毛围着脖子一圈,显得她娇俏可爱。她跺跺脚,在邮筒边等了很久,希望能够碰到取信的邮递员。可是没有,这么冷的天连时间都像是行走缓慢了一样,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却没能等到任何一个人。空空荡荡的荒芜的空地上只有自己的身影,她看着不太清晰的影子,发了会儿愣,慢吞吞地往家里走。

没有开灯的家里光线很暗,像父亲收藏的油画上的黯淡色彩。艾芙琳一个人坐在宽敞的沙发上,呆愣愣地看着壁炉。她脑海很乱,理不出任何一点思绪;她脑海很空,什么都不在想,什么都不在做。于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直到觉得寒冷侵袭到了大脑。艾芙琳把头靠在靠枕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把整个人包裹住,她不禁开始抽泣起来。

她的父母都不在家。

在医院,陪着爷爷。

仔细想想,爷爷也很大年纪了,生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生老病死本就不受控制,人为能够治愈病痛,却没办法阻止衰老。年华在他的生命里满满走着,他的器官开始衰竭,他开始像个艾芙琳脑中固有的老年人的状态。他老了,很老了,连父亲都说“已经高寿了”。爷爷竟然已经老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艾芙琳觉得不能接受。爷爷应该还是她脑中那样强壮高大的形象,穿着剪裁得当的西装牵着她的手走在伦敦每一条古老的街道上,走过泰晤士河,走过海德公园,走过西敏寺。他会用好听的嗓音讲历史故事,他的学识仿佛无穷无尽。

他不该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病床上。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长时间和爷爷相处了。在霍格沃茨的生活美满而充实,足以让人忘记很多关于家的美好回忆;艾芙琳甚至现在忘记了许多和爷爷在一起做过的事。可是当她再一次有所举动时,那些埋的深深的记忆全部涌出来。

就好像她特别喜欢桑葚,每天爷爷都会买,那些细小的圆圆的颗粒饱满而红润,带着清洗干净的水滴。每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她都会坐在草地上吃桑葚,把衣服弄脏了爷爷只会笑,也不会纠正她不淑女的行为。

艾芙琳静下心来想想,那些高大的回忆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原来对她来说成长的不足为道的五年,对一个迟暮老人来说意味的是这么多。

一桩一桩事撞击着大脑,艾芙琳觉得自己没办法扛住。她侧躺在沙发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能够缩紧心脏,让自己稍稍舒服些一样。她的苦楚无法言说,无处倾诉;曾经的好友因为长久的分离已经达不到互诉衷肠的程度,她也羞于将很多事讲给普通朋友听。这样思索着,忽然一个人名蹦了出来。

布里奥妮泰利斯。

艾芙琳在缓过神之后陷入后悔之中。她的一时糊涂让自己的尊严扫地,她应该是一个骄傲的贵族小姐,而不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少女。可是后悔也无济于事,信照常被取走,被按规程送到了布里奥妮手上。

布里奥妮能够很好地安慰别人,得益于她的文学功底。她拥有把话说的圆滑漂亮的能力,能够让人不动声色地舒缓的能力;但是布里奥妮却觉得安慰别人总是宽心的,总归是他人,没有那样的感同身受。她想不到自己祖母的离世,换成她也或许无法接受吧。她才十三岁,有许多时间缓冲这一切,还没到她承担的年纪。

她的心情被一封信毁的彻底。

所以在开学的时候,她对艾芙琳提不起任何好情绪。艾芙琳看上去消瘦了许多,她本身就是上流追求的瘦削身材,一个寒假没见更是单薄地让人心疼。她戴着一顶漂亮的帽子,早早地坐在霍格沃茨特快上,她的身边少了许多簇拥的人,此时一个人孤零零的,有种“三十年河西”的落魄。

与布里奥妮视线相撞的一刹那,艾芙琳的瞳仁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却又硬生生转了回去,逼着自己和布里奥妮对视。却没想到布里奥妮只瞥了一眼,就继续和布莱恩说说笑笑了。艾芙琳洁白的贝齿咬着嘴唇,不再看那群吵闹的拉文克劳。她看着窗外分别的人群,白发苍苍的老者,看着飞快移动的建筑,以及大片大片的田野、群山。

上车之后,卡罗琳就在和布里奥妮说艾芙琳的异样之处。布里奥妮坐在自己位置上闭目养神,懒洋洋地声音并没有挑明。她知道高傲如艾芙琳不会愿意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她也疲于这些无趣的八卦;布里奥妮的业余时间的组成绝对没有“八卦”这一项,她老成的像出生于七十年代。

到达霍格沃茨的时候,每个人都饥肠辘辘。火车上移动餐车不可能满足的了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只吃巧克力蛙的几人不仅饥饿,更是被甜到齁,只想灌些水下肚。

霍格沃茨礼堂在沉寂了一个寒假之后,再次迎来了年轻有朝气的群体。

不知刚刚跑到何处的布莱恩又出现在布里奥妮旁边,在她耳边悄悄说话。

“汤姆里德尔好像有女朋友了。”

布里奥妮看了布莱恩一眼。“为什么和我讲?”

布莱恩摸了摸鼻子,刚想解释什么,就被卡罗琳插了话。“二年级就能泡到学姐,看来这个斯莱特林比想象中厉害。”她回头的幅度很大,让布里奥妮和布莱恩尴尬而僵硬。“如果你说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生,那就不是女朋友了。只是汤姆众多追求者的一个人。”

“是吗?”

布里奥妮分明察觉到布莱恩夸张的长音是对着自己说的,可是她能够辨认自己的情感,很明确;汤姆只是一个多了几面之缘的陌生同学,仅此而已,却也不知为什么会被布莱恩一再怀疑。不过布莱恩的怀疑一向很没道理,布里奥妮也懒的解释。

“你说,像他这样的人以后会干嘛呢?”卡罗琳扳着手指,“凭他的相貌,能干不少事吧。”她忽的笑起来,“可是想要干出什么了不起的事可不容易,特别是在陌生的魔法界。里德尔岛现在为止还是一无所有。”

“别多想了。”布里奥妮打了个呵欠,在餐桌边坐下来。开学第一天的伙食超乎寻常的好,有新鲜的水果和布里奥妮喜欢的乳酪蛋糕。她坐下来,看着一边的艾芙琳把帽子包好,收进包里——她很少干如此细致的事情。她看上去胃口很差,更多地挑着水果吃。

“艾芙琳,你不是最喜欢桑葚吗,这个桑葚很好吃。”

艾芙琳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投着密密的影,看着脆弱敏感。她扯出一个不好看的礼貌微笑,然后一字一句。“我现在不吃桑葚了。”

“为什么?”

“觉得没味道。”艾芙琳只这么解释。她的瞳仁映着穹顶上的满天繁星,她眼里仿佛有水润润的星光。

她不再看那桑葚一眼,只看向窗外。深蓝色的天幕,几乎看不清星星,却能看见许多云,黑压压地压着这一片城堡。

我的爷爷老了,我把自己的事写给了艾芙琳。

很害怕。

劝君珍惜眼前人,希望所有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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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艾芙琳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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