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杰夫点了根烟,低头凑近猛吸一口,又惬意地吐出烟圈。
布莱恩双手插兜,巨大的报童帽遮挡住了他的半张脸。“被军队雇佣了,干了点活,得保密。”他说着,自然带上了伯明翰口音。幼年分别,又偶然在伦敦相遇,他分外珍惜和朋友相处的时光。“你没参军?”他又问道。
杰夫摇了摇头,粗砺的手指了指眼睛,“做过手术,有严重的伤病,不能入伍。”他叹了口气,“我靠这只眼睛捡了条命。”
布莱恩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杰夫自顾自地继续,“老汤姆死了,刚打仗的时候就死了;小汤姆死在敦刻尔克……我想想还有谁啊……”他又使劲抽了口烟,忽而发笑,“忘记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该死的。”
话音未落,他就拿大拇指抹了抹眼角,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布莱恩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时的心情,不知该痛恨命运还是感谢梅林的恩赐。他自幼与母亲一起生活在教堂新街,包括杰夫在内的所有孩子都曾经欺负过他,任何难听的话都骂过,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也一同编造不切实际的荒诞的谣言;布莱恩到十岁为止,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离开教堂新街——十岁之后,他的愿望变成了母亲能死而复生。
在十一岁生日的那天,他实现了曾经的愿望,以一种未曾料到的方式:进入霍格沃茨。他逐渐不再回忆幼年的一切,不再刻意回想这些旧识;最终,即便是努力回想,伯明翰的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了。他自以为与这样的生活永远割裂开了,谁能想到还有重逢的一天。
“你在伦敦做些什么?”
“我是个木匠,最近干不了什么。”杰夫吸了吸鼻子,撑在栏杆上看向泰晤士河对岸。“真是荒唐的一辈子,我们都是。”
“别这么说,对我们有点信心吧。”
杰夫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悲观与伤痛又出现在那双略显老态的眼睛里。
正讲着话,不远处发出一声剧烈的轰响,随后漫天黑雾升腾而起,伴随着悲鸣与哭泣。杰夫身体有些颤抖,他捂着耳朵蹲在树下,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布莱恩看的清晰,在那团黑色浓烟中,赫然升起格林德沃的名字。这是一场蓄意的攻击,不仅针对麻瓜,更是针对魔法部。
伤员已经被紧急送往圣芒戈,布莱恩则作为目击者,进入魔法部接受调查。
这不是第一次进入魔法部,但布莱恩第一次见到这么混乱的场景。没有任何人在自己的岗位上,显然大家都被吓坏了,热锅上的蚂蚁般闹哄哄地乱走着;尽管有人勉强维持着秩序,但秩序本身并没有存在。布莱恩叹了口气,等待着大家安静下来。
“不用说,这就是格林德沃的蓄意攻击。”斯潘塞部长从大楼内匆匆走出来,一边与身边的官员义愤填膺地说着,“美国那边我也爱莫能助,我们得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他众人点了点头,又问起现场的情况。
“唯一的目击者在那里,他站在爆炸中心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傲罗指了指布莱恩,又低声在斯潘塞部长耳边说,“今年的霍格沃茨毕业生,麻瓜出身,应该不是格林德沃的人。”
斯潘塞点了点头。
“部长您好。”布莱恩朝他打招呼,行为举止并不局促,“我是布莱恩·托马斯。”
“托马斯?德国人?”斯潘塞随口问,“你在现场看到什么了?”
布莱恩回忆了一下,随后谨慎地说道,“首先是一声巨响,所以我才看了过去。街上有很多人,都是麻瓜,我一开始只能看到墨黑色的烟雾。不过很快,烟雾就变淡了很多,出现GG的字样,应该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首字母缩写。”
“现场的人员呢?”
“大多数是麻瓜。”布莱恩使劲回忆起来;刚刚他显然没有过多地关注这些。“我并没有看到任何反应异常的人——不过考虑到自杀式袭击的可能性,兴许布置炸药的是个麻瓜、并且已经死亡。”他看向部长,又添了一句,“这只是我的猜测。”
斯潘塞部长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多余的神情,只向布莱恩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与住址。
“这个小子可以招进来。”等到进了电梯,斯潘塞才缓缓说道。“他很机灵,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更重要的是,要确保这样的人不被格林德沃收入麾下。”
“他拿到过魔法部的offer,只不过没有来。”魔法事故与伤害司司长说道,“不过他是麻瓜出身,大概不会被格林德沃看上。”
“可惜了。”斯潘塞没有继续纠结,“吩咐所有司长开会。”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下定决心道,“给霍格沃茨的邓布利多教授写信,让他也一起过来。”
“好的。”
布里奥妮把最后一个伤者送进病房,身心俱疲地倒在凳子上,急需一杯热茶来拯救自己。
“在忙?”门被推开,布莱恩悠闲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诊疗床上。
“刚刚休息。”布里奥妮讶异,“你怎么来了?”
“知道魔法部出事了,来看看你。”布莱恩说着,从布里奥妮的抽屉里掏出一枚糖块塞进嘴里。“大概是格林德沃搞的,我在现场。”
“你在现场?你没事吧?”布里奥妮急匆匆问。
“没事。”布莱恩摇了摇头,“我还是目击者,被傲罗拉过去问话了。不过很显然,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现场真的太糟糕了——”
布里奥妮抓了抓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还好吧?”布莱恩问道。他了解布里奥妮,她很少露出这样沮丧而无助的表情,唯一一次这样无助还是面对汤姆·里德尔的时候。
“只是觉得……”布里奥妮沉思了一阵,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的伤害还没被治愈,但迟早可以被治愈。心理受到的伤害,那些目睹朋友、同事在眼前死亡的伤害,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失。”
她见过很多病人、伤者,麻瓜界的、魔法界的。在圣芒戈工作之后,这样的感觉更加猛烈:尽管魔法可以治愈大部分的疾病,可以去除魔咒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心里的创伤是无法被治愈的——起码不会这么快治愈。这就像某种诅咒,像是根植于心脏的毛刺,拔出来也鲜血淋淋。
那些创伤,那些无言的痛苦与悔恨,布里奥妮亲身体会过,并且她确认仅靠自己是无法彻底走出来的。
“如果能出现一种咒语、一种方法能够彻底治愈伤痛就好了。当然,不是‘一忘皆空’这种咒语。”布里奥妮感叹道。
布莱恩并不赞成。“情绪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有用。如果能够随意抹除那些痛苦,很多时候我们就不会再成为我们自己。”
“但有些痛苦就是没有必要的。”布里奥妮站起身,反对着布莱恩的意见。“病床上的那些伤员,目睹了朋友们的死亡,惨烈的死亡。我并不是想抹除他们对于格林德沃的仇恨或者其他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的心理创伤小一些,维持在正常的范围内。”
她顿了顿,表情像是在哭泣,“我其实更希望的是,在那年我失去姐姐的时候,有这样的魔咒能够帮助到我。如果我能像正常人一样难过,如果我不把全身心落在挽救塞西莉亚和罗比上,我兴许就不会被里德尔蛊惑。”她忽而笑起来,自嘲道,“里德尔长得太像罗比了,我当时愚蠢地认为,帮助里德尔好像就是帮助罗比。”
“我明白。”布莱恩叹了口气,伸手将布里奥妮揽进怀抱里,安慰道,“你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是个坏人,你也没有帮他干任何坏事。”
布里奥妮重重地叹着气。
她从外界获得了许多安慰,布莱恩的、艾芙琳的、教授们的、庞弗雷小姐的,但是这些浮于表面的安慰并不能彻底治愈她。她想走出来,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缺乏彻底放下的能力,也缺乏放下的理由。像她这样的人,犯了巨大的错误并且再也无法弥补,是不是应该一辈子活在愧疚里?她有没有继续生活下去的理由——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的理由?
“你一直在被推着,被迫干了很多事。”布莱恩看着她那张瘦削苍白的面孔,“布里奥妮,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那你呢,你找到想做的事情了吗?”
布莱恩完成了油画的最后一笔,摘下了眼镜。
这一幅《八月海港》的委托终于结束,尽管热爱印象派的画作,但是图克的作品他从未模仿过。布莱恩不知道伯明翰的M夫人为什么对这幅画情有独钟,它不算有名,也并没有多大的收藏价值——比起M夫人的其他藏品来说。
等到中间人把泰特美术馆的原作弄出来,他这副仿品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摆在里头了——布莱恩得意洋洋地想,一边欣赏着画布上浅蓝色的海洋、渔船上充满朝气的青年。
绘画真是让人发自心底地快乐,他始终这么觉得。
布莱恩心想,下次布里奥妮问了,他得这样毫不犹豫地回答,而不是像上次那样呆愣在原地,傻子一样不知所措。
【亲爱的里昂:
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很久了。如你所见,我已经从霍格沃茨毕业,并找到了一份工作。我现在算得上一名医生,这是罗比曾经梦想的职业。原谅我不能回家,伦敦的战火仍然没有消失,魔法界也一直有灾难出现,我想现在留在原地是最安全的做法。
你出版社的朋友还有联系吗?战争的结束似乎指日可待了,我也许可以为自己做一些打算了。如果还有联系,请务必告诉我。
希望你跟爸爸妈妈一切都好。】
布里奥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着猫头鹰的身影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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