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完发了。
傅晗举着崔奶奶的红色圆形塑料镜子，后退了几步，殷勤地给何令瑜照了起来。
“这么样？”她激动地询问。
何令瑜左看右看，最终夸出一声“很好”，又及时住了嘴。
“哎呀，我也说，我的手艺绝佳。”
傅晗一边帮他拆斗篷，一边又拿起干毛巾，让何令瑜自己擦拭碎发。
“没关系，一会儿我要冲一下澡。”何令瑜说，“已经从我的衣领跑进去了，有点痒。”
傅晗讪笑了两声，“需要我帮忙吗？”
“……”
“或许不是很方便。”何令瑜道。
也是。
趁着他洗澡的工夫，傅晗翻了翻聊得热火朝天的同学群：大家都在讨论毕业的安排，又讨论起目标院校。她无趣地刷了几页，终于打了个呵欠。
等到何令瑜洗完澡，发现傅晗已经在沙发上躺下了，抱了个松松软软的玩偶，似乎陷入梦境。
他把空调调高了一度，又把风力改成最低，这才重新打开电脑。
*
“我睡了多久？”傅晗打了个呵欠，从沙发上坐起来。
何令瑜的视线落在右下角的时间上。
“嗯，一个小时不到。”他说，“你需要再睡一会儿吗？”
傅晗摇摇头。
“不睡了，刚刚做了个噩梦。”她使劲揉了把脸，把梦里全部的怨念发泄在脸颊上，“梦到我在高考，试卷上一道题都做不出来，打铃之后我还拽着卷子不肯松手。”
太真实的梦，以至于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被拯救。
傅晗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汗，“你调高温度了？难怪我做噩梦呢。”
“啊，抱歉。”
何令瑜慌乱地四处寻找着遥控器，却被傅晗阻止，“算了，刚好我也醒了，我推你出去散散步吧。”
“今天我想去河边走走。”何令瑜把鸭舌帽扣在头顶，“今天好晒。”
“但夏天的天气很难说。”傅晗开着玩笑，“这会儿艳阳高照，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忽然下起雨了。”
傅晗一语成谶。
走出二十分钟，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吗？”傅晗嘟囔着，又推了推何令瑜的肩膀，“要回去吗？”
何令瑜刚点了头，已有雨滴落在傅晗脸颊上。
“完蛋了！”
大风从田野刮来，何令瑜捂着帽子，以防它被吹翻。
傅晗的脚步抓紧了许多，但远远不及乌云的速度，瓢泼大雨紧接而来，刮了傅晗满脸满身。
她倒吸一口气，只好急匆匆护着手机，又抓着轮椅把手，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没事，我没关系。”何令瑜仰头看了过来，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淌下来，湿漉漉的面孔上，乌黑湿润的眼眸分外显眼。
“你坐稳就是了。”傅晗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却被捉住。
她一惊，急忙低头望过去。
何令瑜眉眼里满是笑意，“没关系，傅晗，你慢慢来。”
“……嗯。”
傅晗抽回了手，攥着把手，目光忽然带了些错乱。
回去的路分外漫长，等到家门口时，两人几乎已经湿透。
“你赶紧回去洗澡吧，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我可以自己洗漱。”何令瑜说，推着轮椅往门内走。
傅晗赶紧追上去，“地上很滑，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
傅晗捏了捏衣角，雨水顺着衣服滴滴答答地打在地面上，逐渐留下一圈水渍。
何令瑜摘下湿漉漉的帽子，捋了把头发。
他的睫毛也被打湿，像是含着满满当当的水意，语气也软了下来，“放心，我可以的。”
“那好吧。”
傅晗不再推脱。
她浑身湿透，加之生理期将至，甚至后腰也有些酸痛。
温热的洗澡水从脑袋上方冲下来，将雨水覆盖住，让傅晗的大脑更加晕头转向。
她叹了口气，索性不再考虑这些。
由于淋了雨，傅晗打算给两个人都准备一些红糖姜茶。
她裹着干发帽，把生姜切成碎末，又找出几颗干桂圆，去了核放进清水里一道煮。等待的工夫，她望着剩下的大半块生姜，直接磨成姜汁，打算再做一些姜撞奶。
傅晗往阿婆家的纯牛奶加上一勺奶粉，加热搅匀后悬着胳膊倒进姜汁里，倒扣着碟子放在一边等待凝固，另一只手则把准备好的红糖丢进生姜茶里，调出甜味。
把红糖姜茶倒入保温盒里，傅晗这才掀开碟子。
已经凝固了，像是双皮奶一样的浅黄色，但充斥着一股浓郁的姜味，或许对不爱生姜的人来说是噩梦，但傅晗却相当沉醉着一口。
她拿保鲜膜封住碗口，一并放进保温袋里，举着伞走出家门。
雨已转小，淅淅沥沥的，眼见着就要停了。
地面上的热气被雨水浇了一通，刚好冒出滚烫的蒸汽，人像是在蒸笼里，湿湿热热的难受。空气里带着雨后的土壤味，有一种碧绿色的气味。
傅晗甩了甩伞上的雨水，这才推开崔奶奶的家门。
“我来了，你好了吗？”傅晗高声提醒。
房间里没什么声音。
等待了一会儿，何令瑜才慢吞吞出来，被傅晗剪坏了的头发还湿哒哒的。
“我煮了姜茶——”傅晗说，又蹙起眉，“你先吹了头发再喝。”
“谢谢你。”何令瑜说着，随意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并不打算吹干，“这是什么？”
“姜撞奶。”傅晗说，“你尝尝看，可能有些淡。”
说着，她从厨房拿了勺子过来，分了一把给何令瑜，又自己舀出来一些。
凝固得很好，奶味混杂着姜味，顺顺滑滑地淌进嗓子里，胃一下子暖和了起来。
傅晗美滋滋地点了点头，夸赞自己的好手艺。
“说起来，你为什么这么会做饭？”何令瑜把一碗红糖姜茶喝光，又纳闷地问她。
“我妈工作忙也不会做饭。”傅晗说，“我爸前几年一直在国外工作，回来没多久就又高升，反正没人照顾我。”
何令瑜点点头。
“而且做饭真的很简单，尤其是这些家常菜。”傅晗带着自信的笑脸，得意洋洋道。
说话间，几个老人回了家。
“呦，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崔老师走过来，冲着何令瑜惊讶道，“呀，你都吃生姜了？”
“？”
傅晗一愣，继而扭头看他。
“嗯，淋了点雨，感觉喝点姜茶比较好。”何令瑜的目光在傅晗脸上停留了一瞬，才不慌不忙地回答。
等回答完，何令瑜的目光重新投在傅晗身上。
目光撞击，像是初夏的暴雨，空气里满是水雾。
傅晗先一步垂下眼睑。
崔老师从庙里请了护身符，说什么都要挂在何令瑜脖子上。被百般推拒之后，才勉强答应了系在他书包上的备选选项。
阿婆也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金丝玉手串，套在傅晗手腕上，一粒一粒全都是南瓜造型，分外可爱。
“这是什么寓意？”傅晗抱着崔老师送的半兜桃子，一边好奇问道。
“丰收的意思。”
傅晗乐了，“你也不给我求求桃花，求个丰收干嘛。”
阿婆的嗓子里传来一声笑，分明带了点嘲讽。“你才多大？”
“……”
傅晗叹了口气，摇头晃脑，“上大学都会谈恋爱的，阿婆。”
“哦。”
阿婆懒得拆台，手脚麻利地洗了一把小青菜，加了把盐揉搓起来。
傅晗蹲在一边，剥起一小篮毛豆，把新鲜嫩绿的豆子放进小碗，又拿清水洗干净。
等待的时候，腌制的青菜也完成了，锅里加了热油，放进青菜翻炒几下，再加入嫩毛豆和几颗掰断的辣椒，反复翻炒断生即可上桌。
傅晗提前舀了一勺塞进嘴里，被烫的吱哇乱叫。
“别吃了，帮我冰箱里浆好的大排拿出来。”阿婆拍了拍傅晗的脑袋，“晚上吃葱烤大排，喜欢吗？”
“当然。”
阿婆做的葱烤大排堪称完美，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独门秘诀。
傅晗打开冰箱，拿出腌好的大排，又拿了瓶汽水咕嘟咕嘟喝着，一边看着阿婆在小锅里倒上足量的油，把葱白丢进去煎，直至焦黄后才夹出来。
“大排来了！”
早上起床后，杨建云就已经准备好大排，在筋膜处划了几个小口，又拿刀背敲击猪排直至松软。她本就没什么秘诀，加上调味料使劲抓匀揉搓，便可以倒上油封住肉排表面的水分。
而一天过去，肉也腌制入味，软嫩适中。
“我一直不敢开油锅，总害怕会溅出来。”傅晗躲了老远，只伸了脑袋张望。
“不敢开就我做好了给你吃。”阿婆的声音被油烟机盖了大半，却仍然清晰地进入傅晗耳朵里。
傅晗抿唇笑了，看着阿婆把大排两面煎至变色，表面薄薄的面糊被炸成金黄。
香味已然窜了出来，傅晗端着小碗给二人盛了米饭，先一步端上桌，又看着阿婆把酱油倒入锅中，耐心闷煮。
到底还是肉味更诱人。
饥肠辘辘地等待几分钟后，大火收了汁，葱烤大排被热气腾腾地摆在餐桌中央。
“太好吃了！”
傅晗咽了口水，狼吞虎咽地啃光了一整块大排。
“吃肉的时候就不想减肥了。”阿婆看着她的模样，一边调侃着。
“……不要扫兴。”傅晗假装没听见，继续啃起第二块肉排，“我今天吃完这一顿就继续运动。”
“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吃鸡胸肉和沙拉吧。”
“不吃。”
“求求阿婆啦！”
“不吃不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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