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吧台的旁边立着两个随着音乐摇动的射灯,宁唯星抬手挡在眼睛上方遮了一下晃过来的刺眼灯光,在一片朦胧不清的黑暗中短暂地看到了他糊成一团的五官,犹如上个世纪像素还不那么清晰的录像带里的人。
她迟疑地问:“你是……”
男人似乎是愣了一下,他走到宁唯星身边空着的沙滩椅上,手中盛着浅蓝色渐变的酒杯放在两个椅子中间的桌子上,他的半边脸被灯光照亮,另一半脸隐没在灰暗中,一双很明亮的眼睛正看着宁唯星,“也是,距离去年的新年晚会也有半年的时间了,你不记得我这个学长也很正常。”
也是昨天来门口送东西的那个男人,难怪会觉得有点眼熟。
记忆倒带回新年晚会的部分,在里面仔细搜寻了半天,宁唯星才想起来当时灯光瞩目的节目中的钢琴伴奏是他,节目需要好几个人互相配合,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反倒是很多人认识她,言语中大多夹杂着冷嘲热讽,还有居高临下的不屑,表演结束后宁唯星没有再和他们有什么联系,对那时不在乎的态度也阻隔了大部分影像。
宁唯星:“你是,谢知远。”
这下反倒是谢知远有些意外了,略有讶异地看着她,“好多人都说你和你的名字一样,是颗唯我独尊的星星,傲气又目中无人,能让你记住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清。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
“也只是记得名字而已,和脸对不上。”宁唯星不知为何,觉得他说话刺耳的很,面无表情地拿着自己的柠檬汽水站起身离开,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想说。
明明平时听到这种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毕竟她一直觉得嘴和手脚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要做什么都轮不到她来管,去在乎,是死是活,时好时坏都和她毫不相干,她专注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所以她的成绩一直是专业前三,却又因为她的性格底色是不被人喜欢的,像是对不善言辞的人贴上内向的标签后就可以随意发挥不好的言论,而她的成绩就成为了这一切的初始条件,不断加深的误解进化成恶言猜测的尖刺无所顾忌的刺向她,但其实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态度不那么友善地说几句话而已,这影响不了宁唯星既定的轨迹分毫,她始终不是活在别人的口中,又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凌晨时分的原因,情绪更容易失控,宁唯星把玻璃杯还到吧台上,离开二十四小时酒吧到公路边打车回了海景小楼,快要到家的时候她的脑袋感觉涨涨的,又有点晕晕乎乎,大概是柠檬气泡水里也加了点酒,好歹暂时还能保持清醒。
到了小楼付钱后,宁唯星拿出钥匙在小楼门口艰难地对准锁孔打开门,一门心思地只想上楼睡觉,最终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上,伸长胳膊随随便便扯过被子盖好肚子就睡着了。
这次她又做了好几段支离破碎,拼凑在一起的旧日噩梦,被同学围观下不得不喝下的变质葡萄汁,声嘶力竭都没有人听到她说话的父母,表演中琴弦突然断掉的窘迫……
当宁唯星被手机振动吵醒,睁开眼的那一刻,梦境里的一切泡沫都迅速破灭远去。
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摸到了手机,几乎是凭借本能点了接通,声音带着刚醒的哑,“喂?”
“听你这声音是刚醒啊。”叶问含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背景里有两个男声交流的声音,其中之一听着语气像是程允川。
宁唯星翻了个身仰躺着,室内的阳光比起昨天有些浅淡,她头痛欲裂地揉了揉太阳穴,“嗯,昨晚熬夜来着,怎么了?”
叶问含:“今晚有十级的台风过境,我想着你在景和长大肯定没见过南方特供天气,一个人住断水断电就不好了,不如过来和我一起住,互相有个伴,怎么样?”
说起来的确没亲身经历过台风,都是在网上看到相关的灾害视频,有高层住户的窗户被狂风卷走,大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连根拔起,屋顶连成片的被撬起,诸如此类的视频。
如果一个人待在这栋房子里,面对一无所知的天气和场景,貌似的确会不可避免的害怕。
宁唯星顿了顿,说:“我想想吧,一会儿给你回复。”
“行,等你的回复,不过不要太晚了,我怕台风比预料的来得更早。”叶问含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给我发个定位,我哥开车过去接你,一定不要不好意思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宁唯星等着叶问含先挂了电话,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的那一刻几乎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扶住墙壁才稳住身体,她蹭进洗手间,肩膀不小心摁到了开关,冷白灯光下她的脸色很不好。
凭借这股难受的劲,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发烧了,于是用手机买了两盒退烧药,等她洗漱结束刚好把药送了过来。
门铃叮铃铃的声音落在耳中很让人心烦意乱,宁唯星扶着扶手下楼,不料在最后几阶的时候一脚踩空,剩下的楼梯都是直接滚下去的,膝盖和手肘磕在地板上,给她带来了几分清醒,忍着疼一瘸一拐地去门口取了药回来。
一个人住就是这样的,得了病之后仿佛平白无故跳出来许多不应该发生的蠢事。之前高中参加省级比赛的前一天因为压力太大而发高烧,住在酒店里的她用热水壶烧了壶热水,结果因为实在是太难受,烫到了脚,她只庆幸没有烫到手。
现在也是一样的心情,还好是脚。
宁唯星吃了几个山竹垫垫肚子,接了杯热水,按照说明书的剂量吃了两颗退烧药,她没再上楼去床上睡觉,蜷缩在宽大的沙发上枕着抱枕,盖着毯子就这样沉沉睡着了。
她断断续续地醒来又睡着,室内随着她每次睁开眼都暗沉一个度,终于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叶问含说的事情。
伸长胳膊从茶几上拿到手机,锁屏上弹出几个雷暴大风预警,宁唯星恢复了些精力,其实一个人主动孤单久了,所有的情绪需求都是从内补给,外面的风吹草动倒是对她来说只是一种隔着玻璃的概念,后来阮蕾打破了玻璃,把这种炙热的感情带过来。
但其实她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和除了阮蕾之外的人相处。
外面天空里灰铅色的云层逐渐沉甸甸的压在头顶,越过矮矮的院墙能够看到加快脚步的行人,被风吹出形状的衣服与发丝。
纠结当中,叶问含的电话猝不及防地打了过来,她接通后,叶问含的声音穿过嘈杂的风声清晰地传过来,因为在和风声做对抗,是扯着嗓子喊的,显得有几分风风火火,“你住在月恒路还是中心路?我们出来买了东西,天气马上变了,现在过去接你。”
宛如一团砸在心头的滚烫流火,宁唯星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回答道:“月恒路,潮海大街百利酒店独栋3010。”
“好,我们半个小时左右过去,你收拾一下等着吧。”叶问含没有拖拖拉拉,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宁唯星试了下自己的额温,脑袋没有那么憋闷的难受了,她上楼背上自己的小提琴,带上了卡包和一个书包大小的小箱包,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洗漱用品,还有充电器和几样护肤品。
提到楼下,两条胳膊像是有点脱力,有点轻微的发颤,她看到放在餐柜旁边的两箱水果,其实她也只吃了小半箱山竹,红毛丹还没有动过。
一滴雨水落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像水母一样晕染开,紧接着一滴滴雨滴砸在上面,雨势逐渐扩大。
雨来了。
与此同时,来的还有叶问含,比预告的时间来的更要早,院墙外停下一辆黑色大G,红色的车尾灯短暂的明亮又暗淡,在玻璃上变成模糊不清的斑驳色块。
院门是有中控开关在屋子里的,宁唯星按了开门,刚把屋门打开,程允川撑着把黑伞已经在门口了,是正要按门铃的姿势,他看着宁唯星的脸顿了顿,“你家里有什么东西要带走?”
让开玄关的一点缝隙,靠墙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箱包,还有两箱子水果,宁唯星的琴盒是防水的,她自己背着,“就这些。”
“行,拿着伞。”程允川把伞递给宁唯星,他没问为什么要带水果,蹲下身把两箱水果放在小箱包上面就一起搬起来了,小箱包是硬质的,不怕压,宁唯星也没说不行。
他轻轻松松地抱起这层层垒高的东西,宁唯星要是想给他撑伞得稍微举起胳膊才行,可是这样的话宁唯星肯定会淋雨,程允川腾出一只手给她理了下被琴盒肩带压住的头发,嘱咐道:“不用给我撑伞了,你把电源网线都关了,锁好门再上车,叶子在车后座。”
说完他就走进了雨里,向着副驾驶走去,黑色的衣裤瞬间被淋湿大半。
此刻还没起大风,伞尚且还在控制当中,宁唯星撑伞站在原地看着程允川的背影怔了一瞬,立即转身回小楼里一一照做,上了车,湿漉漉的雨伞放在脚下,卸下肩上的琴盒放在靠车窗的位置,坐在驾驶座的程允川递过来一包抽纸,“擦擦琴盒上的水,小心从拉链渗进去水坏了东西。”
“谢谢。”宁唯星抽了几张干燥的纸细细地擦琴盒外面的水,叶问含是知道她学小提琴的,高中里的每次节日晚会都少不了她的节目,所以也抽了几张纸帮她一起擦。
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积攒了雨水,又被刮雨器抹出一个透明的视野,程允川从后视镜看了眼车后座擦琴盒的宁唯星,在她抬眼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看向前路,“你带药了吗?宁唯星。”
宁唯星点头,她在后座能看到程允川侧脸和濡湿成绺的发丝,大概是病了的原因,心底后知后觉地蔓延起热意,“……带了,谢谢你让给我伞。”
她在海景小楼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也没找到雨伞,不然的话肯定不会占用程允川的伞。
“客气什么。系好安全带,现在出发。”程允川换挡后,踩了一脚油门,向着屏幕里新换的导航目的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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