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正午，太阳像个烧红的铁球，蛮横地砸在城市中心广场的每一寸水泥地上。
热浪扭曲着空气，连鸽子都躲进了喷泉雕像的阴影里，蔫头耷脑。广场中央那面巨大的国旗，在灼热无风的空气里，沉重地垂着，红得刺眼。
突然，一声嘶哑到变调的狂吼撕裂了沉闷："科学必胜！真理永恒！为了新世界——！"
人群还没反应过来，一道人形的火焰猛地从国旗基座旁蹿起！
不是泼洒汽油的那种轰然爆燃，更像是从身体内部喷薄而出，带着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近乎透明的青白色，贪婪地吞噬着那个扭曲舞动的人体轮廓。
浓黑的烟柱冲天而起，带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尖叫声如同被点燃的引信，轰然炸开！人群像被炸开的蚁穴，惊恐万状地向四面八方奔逃。
有人举着手机，镜头剧烈抖动。画面里只剩下那团疯狂燃烧的青色火焰和扭曲的黑烟，以及火焰中那个早已不成人形、却仍在发出非人尖啸的影子。
那"科学必胜！真理永恒！"的嘶喊，如同恶鬼的诅咒，在热浪和焦臭中反复回荡。
宋野君赶到时，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得水泄不通。
消防车刺耳的余音还在空气里震颤。水枪冲刷过的地面一片狼藉，混合着泡沫和黑色的灰烬，形成一道道污浊的泥流。
空气里浓烈的焦糊味和化学品残留的刺鼻气息交织，令人窒息。中心位置，只剩下一个人形的焦黑印记，深深地烙在滚烫的地砖上，触目惊心。
他穿着深蓝色的警用短袖衬衫，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在烈日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三十出头的年纪，轮廓硬朗如刀削斧凿。眉骨很高，压着一双此刻正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睛。
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在下颌线绷紧的弧度处汇成一道水痕。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邪教！绝对是邪教！"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像压抑的闷雷。
目光扫过地上那扭曲的人形焦痕，又猛地抬起，射向旁边几个脸色惨白、正在做初步勘察的技术队队员。
"查！给老子掘地三尺！这他妈'科学真理会'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它藏在哪个阴沟里？！"
"宋队，"旁边一个老刑警凑过来，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影响太坏了，上面压力很大。而且……这种案子，光靠我们刑侦队，恐怕……"
他欲言又止，目光瞟向远处一辆刚刚停下的黑色公务轿车。
宋野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锁得更紧。他知道那辆车属于哪个部门——一个名字拗口、权限特殊、据说专门处理某些"异常"事件的保密单位，内部代号"国旗"。
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案子棘手到一定程度，他们才会像秃鹫闻到腐肉一样出现。
果然，车门打开，下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年轻人叫方源，一看就是刚出校门没多久。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藏青色西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脸上带着一种初生牛犊的锐气和……一丝掩藏得很好的、对环境脏乱的轻微不适。他眼神明亮，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棵刚移栽过来的小白杨。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了。
陈谏。他慢吞吞地从车里挪出来，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迟滞感，仿佛每一个关节都生了锈。
烈日当头，他却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浅灰色长袖衬衫，扣子规规矩矩系到最上面一颗。
露出的脖颈和手腕，在强烈的光线下白得晃眼，甚至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脆弱感。
鼻梁上架着一副普通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大，瞳仁颜色偏浅，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琥珀，眼神空茫，没什么焦点。
他太瘦了，衬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风一吹，勾勒出单薄得惊人的肩背线条。
离得近了，一股极淡、却又异常清晰的气味飘了过来——不是汗味，也不是广场上残留的焦糊味。
而是一种混合着消毒水、某种难以名状的中草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冷香的气息。像是刚从某个封闭的药柜里走出来。
方源皱着眉，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半步，似乎想离那股药味远点。
他看向陈谏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着"关系户"、"废物"几个大字。
一个高中都没读完、大学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家伙，凭什么和他这种千军万马考进来的天之骄子站在一起？还来参与这种大案？简直是笑话！
宋野君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陈谏，最后定格在他那张苍白漂亮、却没什么生气的脸上。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了上来。
这病秧子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能干什么？碍手碍脚！上面派这么个玩意儿来，是嫌他不够烦吗？
"宋队长，"方源上前一步，主动开口，声音清朗，带着公事公办的正式感，"我们是'国旗'派来协助调查'科学真理会'相关案件的联络员，方源。这位是陈谏。"
他介绍陈谏时，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个物品代号。
宋野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压根没在陈谏身上停留，直接对着方源，语气硬邦邦的："协助？行！现在首要任务就是把这个狗屁'真理会'的底裤给老子扒出来！烧人烧到市中心了，反了天了！"
他烦躁地一挥手，指向那面依旧高悬、却被烟熏火燎留下污痕的国旗："线索！任何蛛丝马迹！查！"
方源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
陈谏弯着腰，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单薄的身体像风中芦苇般摇晃。
宋野君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操！"他低声咒骂，"这他妈是来帮忙还是来添乱的？"
方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快步走到陈谏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能不能别在这丢人现眼？"
陈谏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慢慢直起身子。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出奇地清明起来。他推开方源试图搀扶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焦黑的人形印记。
"喂！别碰现场！"宋野君厉声喝道。
陈谏恍若未闻，在距离印记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缓缓蹲下身。他摘下了眼镜，那双浅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悬停在焦痕上方约十厘米处，没有直接触碰。
方源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又在装神弄鬼。"
宋野君正要上前阻止，突然，陈谏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的视野里炸开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黑暗的地下室里，一排排穿着白袍的人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前方高台上，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高举双手，声音如同金属摩擦："献出你们的□□，净化你们的灵魂，新世界需要燃料！"
然后是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感，某种冰凉的液体被注入血管。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炸开，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行。恐惧、绝望、然后是一种诡异的平静和狂热——"科学必胜！真理永恒！"
陈谏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几步，差点摔倒。他的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搞什么鬼？"宋野君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陈谏的衣领，"我说了别碰现场！"
陈谏抬头看他，眼神出奇地锐利："不是**...是被杀。"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体内被植入了某种装置...在心脏附近...引爆时会产生那种青白色火焰..."
宋野君愣住了，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松："你说什么？"
"还有..."陈谏的眉头紧锁，"现场有第二个人的能量痕迹...不是旁观者...是触发者..."
方源走过来，脸上写满了怀疑："宋队长，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连现场都没碰，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宋野君盯着陈谏看了几秒，突然松开了手："证据呢？"
陈谏沉默了一下，指向人形焦痕的右肩位置："那里...应该还能找到微量金属残留...不是普通的金属..."
技术队的人闻言，立刻上前取样检测。
几分钟后，一个技术员惊讶地抬头："确实有！是一种高纯度钛合金微粒，还有...等等，这是什么？"
他盯着仪器屏幕，脸色变了，"某种生物组织...但结构很奇怪..."
宋野君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转向陈谏："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谏重新戴上眼镜，遮住了那双过于通透的眼睛："一个能看到你们看不到的东西的人。"
方源嗤笑一声："装模作样。"
就在这时，陈谏突然转头看向广场西侧的一栋高楼，眼神锐利如刀："他在那里。"
"谁？"宋野君警觉地问。
"触发者。"陈谏的声音很轻，"他在看着我们。"
宋野君立刻通过对讲机下令封锁周边建筑，但为时已晚。
当他们赶到那栋楼的天台时，只找到一个还带着余温的咖啡杯，和地上一小撮奇怪的银色粉末。
陈谏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沾了一点粉末，在指尖捻开。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他们已经开始下一个了..."
"下一个什么？"宋野君追问。
陈谏抬起头，阳光透过他的镜片，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下一个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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