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比平常还要冷清许多,风从不知名地带吹来,刺痛了李赫敏的指尖。她下意识蜷缩手指,却看见身前的人影一点点放大,背光的身形比想象中更加高大,融进灰暗中的脸逐渐模糊。
眼见对方逼近,李赫敏余光瞥向别处,镇定道:“抱歉,我刚刚说话有些冲动了,想了一下,这座房子与我还是没有缘分,定金不用退还了,其余家具择日我会安排搬家公司运走,打扰了。”
说完,她握紧手机往外走。
然而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被男人挡住了去路。
陈会深钳住她的手臂,压低的语气竟然夹杂了一丝颤抖:“赫敏,你要去哪?这里是你的家,为什么要离开?”
李赫敏看着他,心中有些惶恐:“放开。”
“和别人喝交杯酒就可以,和我说几句话就不行吗?”陈会深与她又近了几分,面部轮廓陷在阴影中愈加阴沉,唯有一双眼亮得瘆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我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么?没关系,我说就好。你知道吗,昨天看见你,我好开心。我等了好久,终于可以和你见面了,我好想知道你看见我会是什么反应,但你始终不肯跟我对视。我其实也有点伤心,但这件事是我先做错了,或许是你还在生我的气,只要你能原谅我,无论用什么方式弥补,我都会答应的。”
“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但你相信我,我会给你带去幸福的,只要你收留我,不要把我赶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李赫敏越听越觉得站立难安,禁锢她的那双手像是要将她融化般滚烫不已,身前的人还在自顾自道歉说对不起,颇有些精神失常的模样,她更觉心慌。但长年累月积累的职业素养并没有让她此刻变作惊慌失措,相反,她冷静到有些过头了。
“不用和我道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李赫敏缓缓抬眼,与陈会深受伤的双眸对视:“我没办法和你感同身受,也无法理解你的痛苦,因为我终究没有和你经历同样的事情,所以你的宣泄我只能倾听,不能回应。”
对方沉默了几秒:“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装作不认识我吗?装作忘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见过许多富人家的孩子玩够了寻常游戏,开始寻找别的刺激,如果你也是想这么做,我建议你换一个人,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李赫敏挣扎了一下,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她愈用力,对方使出的力气便更大。
陈会深拽住她往屋子里走:“李赫敏,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可以打我骂我恨我,甚至我不要求你爱我,但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他走得不急,每一步甚至都照顾到了李赫敏的步频。
带着李赫敏参观这座房子的每一处地方,一边说一边偏执地喃喃自语。
“这是我为我们布置的家,以后我们都要一直住在一起,我可以煮好你的每日三餐,可以洗干净你的衣服,可以养一只你喜欢的动物,你想要种花,我就把院子挖开种满你喜欢的品种,要是不够,我把整条街都改造成你喜欢的样子。”
“累了,你可以不用出去工作,我可以养你一辈子,如果觉得无聊,出去工作也无妨,但不要和寅在虎在一起,需要我的帮忙随时都可以说,我愿意为你做一切。”
“你看起来很喜欢你的秘书,我也没有说一定要他走,只要你能留下来,我可以不介意他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只要你的心里只有我,我什么都能不计较。”
李赫敏被动地跟在他身后:“如果我不接受,你打算怎么做呢?”
“陈会深。”
“我问,如果我不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你会怎么做?”
你会杀了我吗?
陈会深侧身看向她,什么也没说。
他无言地松开她,走出门,把她之前没来得及拿进来的行李一件件拎了进来,规整摆放在沙发旁边之后,他才重新走到李赫敏身边:“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只有这里才能容纳下你,其他地方永远也不会。”
“李赫敏,只有我可以。”
李赫敏心里发笑,笑陈会深把话说得太满。
“因为我只有你了。”
李赫敏唇角的笑僵住,对方微微俯身,近乎贪恋地靠近她的脖颈,额头埋在她的肩上,双臂用力环抱住她的身体。
她突然感受到了陈会深不算滚烫的体温,站在风里太久,衣服都沾上了凉意,贴近的时候,还会放肆缠住指尖。
“你已经什么都拥有了,还要说自己一无所有吗?”不知怎么的,李赫敏忽然说出了让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
大抵是觉得陈会深的情意太虚妄,痴迷到有些癫狂的感情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李赫敏不信,就算有,一辈子都不会向往,因为失去自我的人,终究会被人抛下。
“这些不是我的。”陈会深说:“我们家很复杂,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但我可以保证,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为你做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
李赫敏笑了,是的,真的很可笑:“好奇怪啊,你对一个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一个自己的租客,擅自在这里剖心许诺,说了一堆很没头没尾的话。但我根本不认识你啊,我不知道你透过我的脸在和谁说话,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缠上我,是因为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人吗?”
“从小我就没什么朋友,跟我外婆相依为命,含辛茹苦长大后,我在这个社会疯了似地打拼,一路上遇到的不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的,就是想要把我价值榨干殆尽的。”
“在暗无天日的环境摸爬滚打这么久,身上沾到难闻的腥臭味,以为今后的生活会一直如此,结果遇到了你,你张口就和我说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幸福的未来,还说我想要的你全都能捧到我的面前。”
“陈总,我到底是中了□□彩还是杀猪盘?”
“当然,不是不相信您的实力,寅在虎的朋友,天人之子,人中龙凤,只是我很难理解,您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怎么就偏偏看中了我?就像他们说的,我是议员的走狗,做了许多肮脏的事情,手上兴许还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一个随时可弃的棋子,没有身份背景,有的只是传话筒的作用,为议员剑刃,以上哪一点吸引了你?”
“李赫敏,别再玩了。”陈会深握住李赫敏的手,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腕部,似乎一点都不开心:“是人是鬼有区别吗?你不是知道吗,不论哪一种我都不在乎,就算你更名改姓不叫李赫敏也没关系,我在乎的是你。”
李赫敏就那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无论对方表现得多么动情,又或是情难自抑,她就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冷眼注目一切。
不是生下来就没有感情,而是早已被‘活着’二字蛀成了空心。
陈会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一直关注着李赫敏的情绪,当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做都被当成透明的存在,他轻轻叹了口气,如青鬼游荡时掠过时带起的飘渺的轻烟,冰凉而短暂。
他说:“好好休息。”
背影移至玄关时忽然回头,黑白分明的眼在阴影之处被糅杂成纯黑的深渊,那时,他一字未吐,李赫敏盯着那双眼,却觉得自己早已坠入深渊。
门关上时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宛如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李赫敏的后背从墙上挪开,才发现自己身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不得已之下,只能重新冲澡换洗衣服,躺上床,默默翻找新的租房地址。
这里,是决不能再住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李赫敏早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睡着过。
六点多,手机被多条消息占领,是父母发来的,第一句开口就是找她要钱。
他们说李准上学期间背着他们偷偷签约了某个娱乐公司,但因为遭到了公司某些高层的骚扰所以想要毁约,需要赔付一笔巨额违约金。
李赫敏心累地关上屏幕,胳膊挡在眼前,视线顿时漆黑一片。
抛开事实不谈,工作这么多年,除了待遇好点,工资也并非想象中那么高,独自出来住,到处都需要花钱,之前为了人际交往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也存不住什么。
她没那么多钱可以给李准补窟窿,但他们总不能为了钱随意编造个谎言骗她吧?
签娱乐公司……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不像是李准会干出来的。
没过多久,她又看见李准发来消息:别回。
两个字,简短却明了。
李准不希望她回应父母的诉求,同时应证了这件事是真的。
李赫敏回了一句话:你以为我很闲吗,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好,我很累,不要打扰到我。
曾经有同事半开玩笑说李赫敏从未谈过家人,没有私人社交,没有七情六欲,难以走近,像个假人。
李赫敏对这种评价不感兴趣,没有打算认领也没有打算反驳。
现在想来,或许同事说的没错。
她就像是依照指令生活的虚假的人,只需要完成任务,其余什么也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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