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水抬头看去,空无一人,但那声音却似来自四面八方。看来这说话之人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她再度警惕起来。
那原本跪伏的信众们又再度狂热起来:“是霜竹使!霜竹使来传达神姬娘娘的旨意了!”
叶水又跳下车去,看见一个巫祝打扮的女人降落在信众们中间。
那女人一袭白衣,身上穿戴着种种巫蛊用具,戴着面具,看不清人脸。她不知道从哪儿跳下来的,似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信众们面对着那霜竹使不停地叩首,口中各自念念有词。
霜竹使抽出一根竹笛,指向玄琚所在的马车,不动声色道:“有妖孽——窃取了神姬娘娘的神赐羽衣。”
那些信众闻言,突然跳跃着起身,张牙舞爪地扑向马车。他们受了霜竹使的鼓舞,展现出惊人的力量。镖师们想拦但是拦不住,被他们打倒在一旁。
趁外面乱成一团,那霜竹使突然扑到马车里,瞬间将那大氅夺走而后出车。她的速度极快,来去在叶水眼里只是一道白色的幻影。叶水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大氅便落入了霜竹使手里。
本来叶水死死盯着的金条还缝在里面,她还没有拿到,怎能让别人抢了先!
“还我衣服!”叶水心急如焚,也不管自己伪装学徒的事,一个箭步追了上去,“你抢人衣服干什么!”
玄琚见状,也夺了剑急切地从马车出来,但是他的身体虚弱不堪,没走两步便因伤重又倒在地上,还没有痊愈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渗出。
叶水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来不及管他。她立刻抄剑追到霜竹使眼前,一剑劈过去。
叶水的武艺不俗,她的剑没有几个人能接住。但是霜竹使速度很快,轻盈地躲过了这一剑。
这一招虽然没有打中,但却让叶水看破了霜竹使的弱点。神姬灵教的人不允许习武,因此此人虽轻功好,但是没有实战之力。而且对方没有什么内力,疾行不了几次便会力竭。只要不停地消耗她的体力,她便撑不了太久。
她虚晃一剑直取对方面门,而后又使了一招乱山千叠,剑影流光。那霜竹使一一躲过,叶水看出她躲的时候已经略微吃力了,应是内力不济。但是霜竹使仍是那副从容的神色,不慌不忙。
叶水一边打着,一边回头看玄琚:“世子,你出手帮帮忙——”
玄琚的剑术应该不差,若是二人合力,两面合围,制住霜竹使不在话下。但此刻玄琚虚弱地伏在车板上,满头冷汗,说不出话来,看上去相当痛苦。
此时霜竹使扬起手中的竹笛,缓缓开口道:“神姬降世,神光悉照,神德无量,佑我人世。你身被因果,恶念缠身,罪行难赎。天火现世,佑善惩恶。劝你迷途直返,莫要堕入万劫之道!”
叶水紧盯着的金条突然被偷了,心中本就恼火。她根本没听霜竹使在说什么,只怒道:“还我衣服!”
她飞去一剑,剑气将那个大氅划破,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好在没有划到金条,金条仍然缝在其中,没有受损。
“既然你不知悔改,还敢划伤神姬娘娘的神赐羽衣,那只能让娘娘——赐予你天罚!”霜竹使一边躲着叶水凌厉的剑锋,一边高高举起手中的深黑色的竹笛。
叶水还欲追去,但此时突然狂风大作,骤雨倾盆。几乎是在一瞬间,大雨铺天盖地地淋了下来,带着其中夹杂的雪花倾泻而下,电闪雷鸣。
可这是冬天,腊月!
看见这反常的天气,叶水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天。一旁的镖师们大惊,也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霜竹使。而那些信徒则一个个又扑在地上,跪在深深浅浅的水坑里哭着磕头祷告。
那霜竹使趁着叶水怔住的那一刻和她拉远了距离。她脸上露出浅笑,伸出那根竹笛,指着叶水道:“现在你可信娘娘的神力?”
“我这辈子从没信过这等怪力乱神之说!”叶水眼睛仍然紧盯霜竹使抢走的大氅,追上去一剑。
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得非常微妙,霜竹使一直在躲,而叶水锋芒毕露地全面进攻。而玄琚仍然伏在车板上没有出手,不知是不屑出剑,还是另有谋划。
不过叶水想来,这倒是好机会。若是从霜竹使手中直接将金条夺回来,她便可直接逃之夭夭,连和玄琚交手的力气都省了。
如此想着,叶水一边出剑,一边向前紧逼,试图将距离拉得离马车远些。而霜竹使却脚步丝毫不乱——与其说是叶水一步一步将她往前推,不如说霜竹使一步一步牵引着叶水往后退。
叶水与她的距离很近,总感觉自己下一剑能打中,但每次只差毫厘。但霜竹使的确是即将力竭了。
此时,霜竹使突然环顾四周跪拜的教众,举起竹笛道:“众位看着,这等妖孽不知悔改,妄图对神姬娘娘的神使动手——娘娘下谕,降此天雷!”
众位信众都抬起头来,虔诚地看向霜竹使的方向。叶水不以为然,将剑笔直地向霜竹使刺去,长剑在晦暗的骤雨下绽出一个个冰冷的水花。
叶水心中万分笃定,对方已经力尽,这一剑她必然躲不过去了——
但此时,叶水突然感觉自己的头发有些轻盈,似乎在四处乱飘。有隐约的低低的炸响声传来,远在千里之外,又仿佛近在毫厘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明显的触觉,但叶水莫名感觉后背发凉。
而后下一瞬间,她看见了一幕让她终身难以忘却的场面——
她看见一道炫目的光亮。一道耀眼的闪电直击下来,径直地贯穿剑身。
——她的剑被雷劈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只发生在一瞬。那一瞬间她看见大量漂亮的火花在她的面前四溅,像满城乱放的烟花,更像一条凌厉的火蛇夹杂着呼啸的烈风,夺目地占据她的一切视野,径直狂暴地向她扑过来。
那把剑似乎要断成几截,又似乎没有断,但是夺目得难以直视。火花不断在剑身上跳跃,绽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晦暗的雨夜被骤然照亮,那一道道光芒闪烁着跳跃着,照亮了剑身下的信徒狂热的双眼,照亮了镖师们来不及惊愕的脸。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内。叶水的视觉刹那间被剥夺掉,她的眼前一片惨白以后又归于一片漆黑。
她只感觉电流顺着那把剑传入她手上。在那一瞬间她立刻弃了剑,她手上没有任何知觉,意识也如坠冰窟。
同一瞬间,她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但是此时她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她感觉那雷声仿佛来自于遥远的天外,又感觉它响彻于咫尺之间。
就在此时,拉车的马被这贯穿天地的巨响惊到。两匹马长嘶一声,向前奔去。马车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惊愕中的人群,然后失去控制。
叶水来不及反应,便被马车突如其来的冲力推倒在车上。
她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两匹马脱缰而出,来不及阻止。马车飞快地向着深渊之下疾驰——
叶水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只感觉自己浑身疼痛,伤得不轻。她的四肢有些麻木,手抖得厉害。
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睁眼四处看,看见自己躺在一辆驴车上。玄琚正坐在她身边照料她。玄琚本来就受了伤,长途劳累,此时更显脸色苍白。她坐起身来,看见驾车之人正是此前玄琚的副将郝升。
于是叶水大声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郝升回头看了叶水一眼,笑着调侃道:“叶姑娘,你命真大,被雷劈了也没死。”
叶水的听力受损,耳鸣得厉害,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大声吼道:“郝将军!你说什么!”
一旁的玄琚虚弱地披上一件单衣,温和地解释道:“叶姑娘,刚刚一道闪电击中了你的剑。马受了惊,把马车摔下了山崖。不过好在那山坡并不高,马车摔碎了,人没事。”
叶水隐约能听见他的话,但感觉如隔千里之外。她的耳朵里面像是塞了棉花一般,嗡嗡地响,什么也听不真切。
“那衣服呢?还在你身上么?”叶水意识不太清醒,脑中所思所想唯有那块金条。
玄琚看出叶水听力受损,露出悲伤的神色。他摇了摇头道:“已被那巫祝夺走,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叶水的心沉到了谷底。但与此同时她又惊讶:玄琚竟然也没有将那衣服追回来么?
玄琚深深地行礼,因为身上的伤有些吃力,但是仍然感激万分道:“姑娘为追回在下的物品受此重伤,在下感怀万分。君子之恩,重于泰山。待到南城,若有所需,在下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姑娘请受在下一拜。”
谁为你追物品了!那东西是我亲娘的遗物!是我的,我的!
叶水双眼紧闭,摇了摇头,慢慢理清眼前的现状。衣服被霜竹使夺走了,现在她和玄琚有了共同的敌人。不过好在这伤没有白受,玄琚现在似乎对自己颇为信任。
叶水忙将玄琚扶起,听力还是不太好。她高声道:“没事,这是我该做的!那,李镖头他们呢!那巫祝没害他们吧!”
玄琚答道:“他们没事,但看见天雷时惊愕至极。那些镖师当场皈依了神姬灵教,现在应该被霜竹使带到了神姬的庙宇。”
“啊?”叶水惊愕万分。
叶水意识仍然昏昏沉沉,她反复回想那个天雷的场面,觉得震惊不已,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直勾勾地看天。
“世子,她不会被劈傻了吧?”郝升皱了皱眉道。
叶水苦思冥想,仍然不相信活人能呼风唤雨召唤雷电。她摇头道:“我不信。我活了十几年了,从不信这神鬼。肯定是有人捣鬼,肯定是有人捣鬼!”
“你不信?看看你的剑。”郝升说着,将叶水的剑丢给她。
那把剑表面已经烧焦,一片黑色与深褐色的痕迹,没有了原来绚烂的剑光。剑身上布满了裂纹,某些地方像是融化了又重新凝固,凹凸不平。被雷电直接击中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圆孔,昭示着它曾经受过万钧雷电之力的冲击,现在已经完全成了一根烂铁。
玄琚看着那把剑,深深叹了口气:“看上去是把好剑,可惜了。姑娘,这把剑有名字么?”
叶水抚摸着已经被烧焦的剑,崩溃道:“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送我的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把剑的名字叫做十四州。”
她从头到尾抚摸了已经损坏的剑,手刚碰到剑尖,那剑竟沿着中间被雷击的孔隙断成了两截,断掉的部分铮地一声落在地上。
叶水直勾勾地盯着手中仅剩的半截剑,绝望道:“好了,现在它是半堂花醉一千五百客,半剑霜寒七个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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