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算了,若你不愿也就罢了。当年给你赐字的时候也是这般的不听话,得亏你师父大度,没说什么。”
薛明月头疼至极。
萧璃想起师父那日的样子,也有一瞬心虚,却梗着脖子反驳:“我是长公主,就算他是我师父,我不喜欢那个名字就是不喜欢。他能奈我何?”
“对,是奈何不了你。”薛明月看着她理所当然的样子,忽而笑起来,“我猜他也是为了不扰你的乔迁之喜,昨日送了些典籍到永宁宫,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要你多看看,日后要考你。”
“这……母妃……师父……师父怎么这样啊……”萧璃顿时就没了兴致,“玉蘅,去告诉师父……算了,玉蘅,你吩咐人把东西带回公主府吧。”
她实在没胆子忤逆师父。
“能制住你,这沈墨瑾倒也是个人物了。先帝倒是没错看他。以后也必定是肱股之臣。”
薛明月言语欣慰。
“是啊,我不愿意喝母妃给我的苦药汤,母妃就把药汤送到他的学堂上逼我喝,他知我不愿意看什么典籍,就送到母妃这里。依璃儿看,师父和母妃倒是十分默契。哼。”
萧璃喋喋不休起来,倒是颇有些女儿家娇态。
薛明月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里却有些微不可察的叹息:“快别说了……璃儿,真的不可以去给珍儿赐字吗?那孩子平时沉默寡言……倒难得提个要求。”
“珍,为完满。她有父皇的宠爱,才得了这么个名字,她母妃也得了父皇多年宠爱,如今及笄更应是春风得意,却要我这个长公主为她去增光添彩吗?母妃,我不愿意给她这个脸面。母妃,您不讨厌她们吗?还是说,您根本就不爱父皇?”
萧璃内心积压多年的酸意和疑惑,如竹筒倒豆子般一泻而出。
“璃儿,今日,话多了。”薛明月神色罕见地冷起来,“你不愿,也就罢了。扯那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本来你也不算长辈,赐字也不是你的分内事。我去告诉珍儿,你不愿,然后我亲自为她赐字就是了。”
“不,母妃,你告诉璃儿……到底是为什么!父皇到底为什么不爱母妃……母后到底为什么会死……璃儿到底为什么会被人两次刺杀!到底为什么!”
萧璃情绪失控,一时口不择言:“还有萧珍!她抢了我的父皇!父皇本来就应该只宠爱璃儿一人,可父皇对我和她又有什么两样!现在又要我去成全她的完满,打的是什么算盘!因为郑幽兰,父皇忘了母后,不爱母妃,因为萧珍,父皇的爱就不只属于我了!我恨她们!我讨厌她们!”
“放肆!萧璃,看来我还是太纵着你了!”
薛明月声音严厉,眼中却带泪,恨恨地伸出了巴掌,眼看就要扇在萧璃脸上。
萧璃一动不动,眼中满是不甘和泪水,并未躲开。
“都是我造的孽。”
薛明月还是下不了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璃儿,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
又接连扇了好几个巴掌,莲花玉佩在腰间颤颤的。
“母妃!”
萧璃失声尖叫,急忙跪下来拽住薛明月衣角,“母妃!疼不疼……母妃……母妃……璃儿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母妃……母妃你看看我好不好……我是璃儿……我是璃儿……母妃……”
“我的璃儿,不会是这个样子。”
薛明月任由萧璃抱住自己,微微阖上眼睛,任由泪水泛滥。
殿内一时静默。
许久。
“珍儿的小字,就叫绮珍吧。”薛明月声音冷极。
“都听母妃的。”
萧璃还在地上跪着,脸蹭了蹭薛明月衣裙。
“你去赐字。”
“……都听母妃的。”
立在窗外的人,透过窗户纸的小小破洞,目睹了全程,眼睛早已红透。
“陛下……还进去吗……”常化德小声询问。
“好好修修公主府吧。消息既然已经散出去,那不合心意的屋子,撤了就是。”
说罢,萧煦实在忍不住又朝殿内看了一眼,又立了许久,才黯然离去。
窗户纸还破着。
十月十五,萧珍及笄礼。
以往每年的今日,萧启鸣都会为庆祝萧珍生辰而大办宴席。
“珍儿,今日是你生辰,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父皇。父皇,都会答应你。”萧启鸣爱怜地抚摸着萧珍的头发,面部舒展,“兰儿,这孩子真像你。咱们的孩子,长大以后一定和你一样亭亭玉立,倾国倾城。”
“陛下又说什么呢……妾都害羞了……啊……陛下,吃葡萄,可甜了……”郑幽兰贴在萧启鸣身边,言语婉转,媚眼如丝,“陛下,是不是有了珍儿就不喜欢臣妾了……珍儿……告诉你父皇,母妃有多想父皇……”
彼时还年幼的萧珍开了口,声音娇娇怯怯的:“父皇……母妃夜夜都闹心口疼……说是想父皇,闻了父皇赐的兰花才会好些……”
这话听着怪怪的,但是母妃教她说的,必不会错。
“真是个鬼精灵。好了,珍儿,去看看父皇给你带来的好东西,宴席晚膳时就开席。常化德,带公主去。”萧启鸣心情很是愉悦。
萧珍高高兴兴地跟着常化德走了。
殿内只剩两人。
“陛下……兰儿去给你……准备些茶水?”郑幽兰作势要离开,身子却更贴近了些。
“过来。”萧启鸣一把揽过郑幽兰,声音低沉,“珍儿都这么大了……今日她娘亲教她说那话……朕喜欢听……不若,再为她添个弟弟?”
“陛下……现在是白天……贵妃娘娘会怪罪妾的……”
“好好的提她做什么。你温柔似水,自然,有你的好处……”
“陛下……”
……
萧珍的生辰宴,父皇从未缺席过。
而且闲时总会陪她。
起初,萧璃觉得自己并不会在意,也努力让自己不在意,可是,日子久了,萧璃才意识到。
父皇对她和萧珍并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不同的话。
父皇对着萧珍,从来不会露出那种既疼爱又遗憾的神情。
也对,在父皇眼里,萧珍自然只是萧珍。
他最珍爱的萧珍。
萧璃收回思绪,盛装打扮,去参加萧珍的及笄礼。
“公主……怎么今日……穿了这件宝蓝色的襦裙?您不是……素日不喜欢这颜色吗?”
玉蘅小心翼翼发问。
“去不喜欢的地方,见不喜欢的人,自然要穿不喜欢的衣裙啊。”
“而且,毕竟是赐字,既已答应母妃,还是庄重些好。”
萧璃理了理发间的步摇:“走吧。”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直到宫门口。
兰汀宫。
萧珍上妆后,昔日清秀的面容竟也有了几分秾艳姿态,眉眼间皆是风姿绰约。
“公主,时辰到了,宾客皆已入座,还请公主登阶。”稚妩看着眼前娇艳的女子,脸上一热,“公主今日好美……”
“贫嘴丫头。走吧,扶本宫出去。”萧珍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姐姐,还是愿意当她姐姐的吧。
不然怎么会同意。
“公主及笄……”礼官的声音不疾不徐,“初加……”
郑幽兰似是高兴至极,今日打扮的也格外招摇些,匆匆上前为萧珍插上玉簪,眼眶也湿润了些:“玉润于心,怀瑾握瑜。”
“谢母妃。”萧珍声音欣喜,言语间也有些哽咽。
“行拜礼。”
萧珍穿着浅粉色的稚嫩衣裙,对着母妃盈盈下拜。
太后、皇帝、长公主、太妃端坐在席上。
萧珍换了一身朱红色的襦裙。
“二加。”
薛明月一身礼服,含笑上前,取下玉簪,为萧珍插上金钗:“金坚于志,望尔一生和顺。”
“谢母后。”萧珍福了福身子。
对着太后盈盈下拜。
“三加……”
这次萧珍换上了正红色的礼服,整个人端庄无比。
皇帝上前,声音淡淡:“公主萧珍,今日及笄,念父皇恩宠,朕,特封公主萧珍为长公主,赐号昭乐。食邑千户,成婚后立府。”
“谢陛下恩典。”萧珍盈盈下拜。
萧煦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并不十分舒服,但到底还是亲自扶了她起来,言语透着疏离:“珍儿不必多礼。以后,快乐恣意就好。”
“是……昭乐……谨遵皇兄旨意……”萧珍倒是很欣喜。
“赐字!”礼官声音响得突兀,萧璃终于抬了眼,理理衣裙上前。
萧珍看着眼前的萧璃,眼睛亮了些许,却不敢看她,低着头小声道:“姐姐……”
“声音大些,别失了皇家体面。”萧璃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总是唯唯诺诺的女孩,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过来,发簪歪了。”
“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萧璃嘴上嫌弃,手上却为她调整好发簪,“这样才像样子。”
“谢谢长姐……”
“别这么叫我。”
“谢谢……殿下。”
“请元臻公主为昭乐公主赐字……”礼官开始催促。
“愿汝一生顺遂,平安无忧。汝自珍宝,礼仪既备。吉日已至,昭告尔字。赐小字绮珍,愿尔永宁,如珠似宝。”
说着,萧璃在纸上龙飞凤舞落下“绮珍”二字,笔力遒劲。
“多谢元臻长公主。”萧珍似是极为高兴,眼睛一直兴奋地盯着萧璃看。
“姐姐……这是……接受我了吗……”
萧璃的思绪却飘回了自己及笄礼那一日。
“……赐小字予臻,愿尔……”
纸上“予臻”二字还未干。
“师父稍等。本宫觉得,这字不好。”
萧璃几步上前,拿过纸揉成一团,重新取了纸,抢过师父手中的笔落下二字。
“师父的字中也有‘予’字,这字自然是好的,只是那个‘臻’字,本宫不喜欢。”
沈墨瑾的手微微颤抖,不解地看着她。
“那……这字就好了?公主,不要胡闹。”沈墨瑾眼眶微红,忍不住低声发问。
“予离,玉离,合了我名字里的璃,这名字可是父皇亲取,难不成,师父觉得父皇起的名字不好?”
“师父跟父皇一样可笑,以为给我一个‘臻’字,就能许我一生完满?”
萧璃附在沈墨瑾耳边。
“殊不知,有些人,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是个‘离’字。”
沈墨瑾闻言浑身发颤,抬头直直看她,却又立马低下了头,瞥见萧璃腕上的金镶玉镯子。
这镯子温润无比,倒像是有些年头了。
萧璃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腕上的视线,立马缩了缩手,这镯子是母妃赐的,自己好生戴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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