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日出

一身素衣的萧煦同一身红衣的萧璃跪在一处,默默哀悼着他们的父皇。

萧璃起初只是跪着,听见祭祀的礼乐,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像母后。

母后生下她后就去世了,她从未见过她母后,也从未过过生辰。

每年她生辰,尽管父皇从未大办宴席,可哥哥每次都会给她带好多精巧稀奇的东西,生辰也并不乏味。

自懂事起她就曾问过母后去哪了,竟是无一人给她答案。

父皇闪闪躲躲顾左右而言他,母妃更是从来都不肯提。

皇兄一直不喜母妃,她非常不解。

明明母妃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

可那日皇兄醉酒后,奉母妃之命,她去给皇兄送醒酒汤。

皇兄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却说着,是母妃害死了母后。

怎么可能是母妃?

那个她视如亲母的母妃。

宫中对此事讳莫如深,她暗中调查许久,也只知道母后生她那日,母妃去了竹山下的医馆,去买一味用完的草药。

竹山?

年年狩猎都会去松山,她打听过,竹山距离松山不远。

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清楚,为母妃正名。

如果那样的话……

皇兄和母妃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自己……

也不用是母后的影子了……

或许,这件红衣,她早就该穿给父亲看的。

母后生她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自己最怕疼了,母后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怕疼。

萧煦轻轻抱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的萧璃,发间的牡丹花一颤一颤的。

萧煦拂了拂萧璃的几丝乱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萧璃的后背。

“璃儿乖,璃儿不哭。哥哥在。”

“璃儿要哥哥答应璃儿一件事情,明年,璃儿想去松山秋猎。”

“这……”

“父皇已死,生者当然要过好生者的日子。”

“好。”

沈墨瑾看着兄妹二人,手里捏着的一方淡粉色帕子变了形。

帕角绣着一朵莲花,始终没有递出去。

大行皇帝三月十一晏驾,太子翌日柩前即位。

礼官奉旨于都城长雍城云阳县云陵东侧择吉壤,就先皇后之预筑帝圹扩而筑之,号曰归陵。

十一月十四,工竣,梓宫即日奉安,是为雍文帝。

十五日车驾还京,改元盛临,大赦天下。

新帝仁孝,追封生母元敬皇后薛氏为元敬太后,以表哀思。

尊养母纯贵妃薛氏为惠纯太后,移居永宁宫。

世人眼中,薛氏荣宠无二。

却也有老宫人私下嘀咕:

“先皇后在世时,陛下连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怎的倒娶了她的亲妹妹?”

日落总有日出,每一天的太阳,对于日夜辛劳的百姓来说,没有区别。

宫墙外,长雍城灯火如常。

十一月十四,萧璃案上多摆了一瓶海棠花。

往年的生辰只有一瓶。

不是海棠的季节,温室里年年硬娇养出来的花,终究缺了那一场雪,比不得凤仪宫里那棵树上的花半分。

盛临二年,初春,花朝节。

东雍贵女在今日都会去长雍城内的花神庙折花枝迎春,自从上次红衣风波后,萧璃被关了好几个月禁闭,解禁后几次想出宫,萧煦均没有同意。

这次萧璃磨了好久,萧煦被闹得头疼,大手一挥才让萧璃带暗卫同去。

春日到,希望生。

一众贵女虔诚祈愿,叩拜花神。

着浅色衣裙,戴着面纱的女子盈盈下拜,却在一众贵女起身时,悄悄溜走。

“拜花神?花神怎会告诉我,母后会不会痛。”

萧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今年的上元灯节皇兄都没让她出来,说是要磨磨她的锐气。

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呼吸着新鲜空气,萧璃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茶馆。

“话说咱们这先帝真是千古明君,身为咱们东雍的开国皇帝,其功勋卓绝大家都知道,自然也不用小老儿多讲。可是在东雍建立之前,萧氏也只是那昭朝的世家。”

千古明君吗?

那倒是对得起天下,对不起母后。

世人可见过他颓败痛苦的模样。

这样想着,萧璃拣了个角落坐下,立马有伙计奉茶。

她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她,却不像是皇兄的人。

台下的看客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喊道:

“先帝为人何人不知,你怕不是来插科打诨骗茶水钱的吧?”

声音一出,爱看热闹的人立马凑了上来,本就不大的茶馆更显拥挤。

那说书人也不恼,只是神秘一笑:

“大家稍安勿躁。本店的新茶,最能解各位心火。”

“咱们先帝当时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为了百姓的福祉,这才起兵杀了王大奸,苏氏绝望自裁,建立东雍,才有了我们的今日。”

人们忙拍手称快,忙于生计的人们鲜少有人如此清楚朝代更迭内里弯弯绕绕,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

角落处中有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听着说书人的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身旁还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背着竹筐,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心事。

萧璃目光扫过二人,并未过多停留。

说书人眼见茶馆人满为患,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愈发眉开眼笑:

“昭朝最后一个皇帝,据说他有五个儿子,一个死于大火之中,一个下落不明,其余三子均死在我大雍剑下。”

有老人不屑:

“昭朝的狗皇帝荒淫无度,强抢了不知道多少民女,生下的孩子也是冤孽,死了正好!”

“祸不及父母,罪不及家人,老先生这话倒是偏颇了,幼子无辜,倒也不必被苏氏牵累。”

有书生不忿。

“读书人就是酸腐,稚子再无辜,流着昭朝苏氏的血,就是冤孽!”

冤孽吗?

或许害死母亲的自己也是冤孽。

萧璃不由得苦笑。

又有人反驳。

闻言,那名年长的男子无奈一笑,随即喊道:“过往之事,过往之人,现在多说又有何益?管他什么旧朝之人,现在已是东雍。”

萧璃瞥他一眼,这倒是个明白人。

年轻男子则是一言未发,转身欲走。

年长的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他回来:“阿寒,这茶真的不错。不喝浪费啊。”

被唤为阿寒的男子只好放下竹筐,坐在了师父身边:

“师父就爱听这些坊间胡话,我还有草药要送。”

说罢看了看师父,长叹一口气,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说书人看了看二人,似有不忿,接着道:

“只是,有时候旧朝之人,亡我东雍之心不死,恐有卷土重来之势呢。”

角落里忽然冒出几个舞着木头刀的半大小子,其中一个攥着木刀喊:“等我长大,也要做忠——”

“嘘!”

追赶而来的妇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

“那位将军的名号岂是你们能玩笑的!你们几个小子偷溜出来,还不赶紧回学堂,整日在这茶馆胡混什么!”

萧璃皱了皱眉,将军?是……忠武将军吗?小侯爷倒是常常提起他舅舅。

孩子们见有人来,立马化鸟兽散。

年长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还忠什么忠……”

年轻男子听闻说书人这话,眼中的厌恶和轻蔑更是不加掩饰:

“卷土重来?真是做的一脑子好梦。”

“好了,小老儿今日也说了许多话了。下次有好茶,各位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说书人看着越来越满的钱袋子,愈发眉开眼笑。

短暂的喧闹后,众人也就都散了。

茶馆中只留下了几名喝茶歇息的散客,还有师徒二人。

萧璃察觉到那人应随自己进了茶馆,她的茶饮尽了,起身离去,衣角擦过师徒二人。

宁寒抬眼看了眼前带着面纱的女子一眼,很快低下头去。

“师父,我们去送草药吧。在这儿歇了许久了。不然回竹山就晚了。”阿寒提醒道。

“好,乖徒儿。我们去送草药。然后启程回竹山。”年长的男子并没有异议。

听见“竹山”二字,萧璃猛地一震,看了师徒二人一眼。

竹山?

他们住在竹山?

也许……他们能帮她去竹山……也未可知……

萧璃久久没回过神来,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记飞镖,眼看就要射中萧璃背后,萧璃却恍然未觉。

一人拿着刀逼近,蠢蠢欲动。

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挡在萧璃背后,徒手接下飞镖,他的手见了血。

暗处的人见状,立马迎上来与年轻男子扭打成一团。

刀剑声打破了茶馆的宁静。

“孽障,拿命来!”

萧璃猛然回头,看见一团混乱。

几名散客匆匆离去。

那年轻男子似是武艺高强。

跟踪她的那人应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被惹毛了,一刀刺在年轻男子要害。

萧璃反应迅速,抄起凳子就朝那人砸过去,那人一时不防,跌在地上,很快又起来与男子刀剑相向。

几个回合后,茶馆内一片狼藉。

“要想活命,就跟我走。”

萧璃忽觉手上一热,那年轻男子握住她的手,拽她出了茶馆。

无人的角落。

年轻男子似是力竭,身上带了好几处刀伤,手上血流不止,萧璃见状内心一惊,下意识想给男子包扎,却又觉得不妥,声音急切道:“公子,可有事?”

宁寒摆了摆手,草药散落一地:“姑娘要当心,恐有人想害姑娘。”

说罢,把那枚飞镖递给萧璃。

“公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若你需要,我可以带你去京城的医馆……”萧璃拿着飞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这飞镖……材质倒是极好……

倒像是……师父惯用的那一种……

她心里有了答案。

“救命之恩……别忘了赔我药钱就好。”宁寒看着一地的草药,“倒是可惜了。”

眼前的女子面纱未落,她褪下腕上的金镶玉镯,放在他手里:“此物于我而言珍贵无比,就拿它抵公子的损失吧。”

宁寒一愣,立马把镯子退了回去:“不过是戏言。姑娘切莫当真。”

年长的男子跟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子面纱下的面容,笑道:“那几人我已经打退了,阿寒是习武之人,这点伤,没有大碍,姑娘不必忧心。”

还未等萧璃多言,年长男子背起阿寒扬长而去,消失在大街上。

她不由得一阵后怕。

居然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看来,自己要尽快回宫了。

暗处不知什么人,打量着远去的师徒二人,银色的面具泛着寒光。

盛临二年,登基大典。

萧煦换上朝服,戴上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冠冕,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佑东雍,帝祚永延。”

“众爱卿平身,天命赐福于我东雍,愿我大雍,百姓安泰,万世永昌!”

虽然薛、沈两家皆从龙有功,但沈家和薛家,不得不防。

尤其是薛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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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初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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