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衣的萧煦同一身红衣的萧璃跪在一处,默默哀悼着他们的父皇。
萧璃起初只是跪着,听见祭祀的礼乐,泪水终究还是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像母后。
母后生下她后就去世了,她从未见过她母后,也从未过过生辰。
每年她生辰,尽管父皇从未大办宴席,可哥哥每次都会给她带好多精巧稀奇的东西,生辰也并不乏味。
自懂事起她就曾问过母后去哪了,竟是无一人给她答案。
父皇闪闪躲躲顾左右而言他,母妃更是从来都不肯提。
皇兄一直不喜母妃,她非常不解。
明明母妃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
可那日皇兄醉酒后,奉母妃之命,她去给皇兄送醒酒汤。
皇兄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却说着,是母妃害死了母后。
怎么可能是母妃?
那个她视如亲母的母妃。
宫中对此事讳莫如深,她暗中调查许久,也只知道母后生她那日,母妃去了竹山下的医馆,去买一味用完的草药。
竹山?
年年狩猎都会去松山,她打听过,竹山距离松山不远。
无论如何,她都要查清楚,为母妃正名。
如果那样的话……
皇兄和母妃是不是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自己……
也不用是母后的影子了……
或许,这件红衣,她早就该穿给父亲看的。
母后生她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自己最怕疼了,母后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怕疼。
萧煦轻轻抱住了早已泪流满面的萧璃,发间的牡丹花一颤一颤的。
萧煦拂了拂萧璃的几丝乱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萧璃的后背。
“璃儿乖,璃儿不哭。哥哥在。”
“璃儿要哥哥答应璃儿一件事情,明年,璃儿想去松山秋猎。”
“这……”
“父皇已死,生者当然要过好生者的日子。”
“好。”
沈墨瑾看着兄妹二人,手里捏着的一方淡粉色帕子变了形。
帕角绣着一朵莲花,始终没有递出去。
大行皇帝三月十一晏驾,太子翌日柩前即位。
礼官奉旨于都城长雍城云阳县云陵东侧择吉壤,就先皇后之预筑帝圹扩而筑之,号曰归陵。
十一月十四,工竣,梓宫即日奉安,是为雍文帝。
十五日车驾还京,改元盛临,大赦天下。
新帝仁孝,追封生母元敬皇后薛氏为元敬太后,以表哀思。
尊养母纯贵妃薛氏为惠纯太后,移居永宁宫。
世人眼中,薛氏荣宠无二。
却也有老宫人私下嘀咕:
“先皇后在世时,陛下连看都不看别的女人一眼,怎的倒娶了她的亲妹妹?”
日落总有日出,每一天的太阳,对于日夜辛劳的百姓来说,没有区别。
宫墙外,长雍城灯火如常。
十一月十四,萧璃案上多摆了一瓶海棠花。
往年的生辰只有一瓶。
不是海棠的季节,温室里年年硬娇养出来的花,终究缺了那一场雪,比不得凤仪宫里那棵树上的花半分。
盛临二年,初春,花朝节。
东雍贵女在今日都会去长雍城内的花神庙折花枝迎春,自从上次红衣风波后,萧璃被关了好几个月禁闭,解禁后几次想出宫,萧煦均没有同意。
这次萧璃磨了好久,萧煦被闹得头疼,大手一挥才让萧璃带暗卫同去。
春日到,希望生。
一众贵女虔诚祈愿,叩拜花神。
着浅色衣裙,戴着面纱的女子盈盈下拜,却在一众贵女起身时,悄悄溜走。
“拜花神?花神怎会告诉我,母后会不会痛。”
萧璃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今年的上元灯节皇兄都没让她出来,说是要磨磨她的锐气。
她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呼吸着新鲜空气,萧璃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间茶馆。
“话说咱们这先帝真是千古明君,身为咱们东雍的开国皇帝,其功勋卓绝大家都知道,自然也不用小老儿多讲。可是在东雍建立之前,萧氏也只是那昭朝的世家。”
千古明君吗?
那倒是对得起天下,对不起母后。
世人可见过他颓败痛苦的模样。
这样想着,萧璃拣了个角落坐下,立马有伙计奉茶。
她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她,却不像是皇兄的人。
台下的看客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喊道:
“先帝为人何人不知,你怕不是来插科打诨骗茶水钱的吧?”
声音一出,爱看热闹的人立马凑了上来,本就不大的茶馆更显拥挤。
那说书人也不恼,只是神秘一笑:
“大家稍安勿躁。本店的新茶,最能解各位心火。”
“咱们先帝当时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为了百姓的福祉,这才起兵杀了王大奸,苏氏绝望自裁,建立东雍,才有了我们的今日。”
人们忙拍手称快,忙于生计的人们鲜少有人如此清楚朝代更迭内里弯弯绕绕,茶馆里的人越来越多。
角落处中有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饶有兴趣地听着说书人的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他身旁还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背着竹筐,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心事。
萧璃目光扫过二人,并未过多停留。
说书人眼见茶馆人满为患,伙计忙得不可开交,愈发眉开眼笑:
“昭朝最后一个皇帝,据说他有五个儿子,一个死于大火之中,一个下落不明,其余三子均死在我大雍剑下。”
有老人不屑:
“昭朝的狗皇帝荒淫无度,强抢了不知道多少民女,生下的孩子也是冤孽,死了正好!”
“祸不及父母,罪不及家人,老先生这话倒是偏颇了,幼子无辜,倒也不必被苏氏牵累。”
有书生不忿。
“读书人就是酸腐,稚子再无辜,流着昭朝苏氏的血,就是冤孽!”
冤孽吗?
或许害死母亲的自己也是冤孽。
萧璃不由得苦笑。
又有人反驳。
闻言,那名年长的男子无奈一笑,随即喊道:“过往之事,过往之人,现在多说又有何益?管他什么旧朝之人,现在已是东雍。”
萧璃瞥他一眼,这倒是个明白人。
年轻男子则是一言未发,转身欲走。
年长的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他回来:“阿寒,这茶真的不错。不喝浪费啊。”
被唤为阿寒的男子只好放下竹筐,坐在了师父身边:
“师父就爱听这些坊间胡话,我还有草药要送。”
说罢看了看师父,长叹一口气,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说书人看了看二人,似有不忿,接着道:
“只是,有时候旧朝之人,亡我东雍之心不死,恐有卷土重来之势呢。”
角落里忽然冒出几个舞着木头刀的半大小子,其中一个攥着木刀喊:“等我长大,也要做忠——”
“嘘!”
追赶而来的妇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嗔道:
“那位将军的名号岂是你们能玩笑的!你们几个小子偷溜出来,还不赶紧回学堂,整日在这茶馆胡混什么!”
萧璃皱了皱眉,将军?是……忠武将军吗?小侯爷倒是常常提起他舅舅。
孩子们见有人来,立马化鸟兽散。
年长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
“……坟头草都三丈高了,还忠什么忠……”
年轻男子听闻说书人这话,眼中的厌恶和轻蔑更是不加掩饰:
“卷土重来?真是做的一脑子好梦。”
“好了,小老儿今日也说了许多话了。下次有好茶,各位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说书人看着越来越满的钱袋子,愈发眉开眼笑。
短暂的喧闹后,众人也就都散了。
茶馆中只留下了几名喝茶歇息的散客,还有师徒二人。
萧璃察觉到那人应随自己进了茶馆,她的茶饮尽了,起身离去,衣角擦过师徒二人。
宁寒抬眼看了眼前带着面纱的女子一眼,很快低下头去。
“师父,我们去送草药吧。在这儿歇了许久了。不然回竹山就晚了。”阿寒提醒道。
“好,乖徒儿。我们去送草药。然后启程回竹山。”年长的男子并没有异议。
听见“竹山”二字,萧璃猛地一震,看了师徒二人一眼。
竹山?
他们住在竹山?
也许……他们能帮她去竹山……也未可知……
萧璃久久没回过神来,并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记飞镖,眼看就要射中萧璃背后,萧璃却恍然未觉。
一人拿着刀逼近,蠢蠢欲动。
年轻男子眼疾手快,挡在萧璃背后,徒手接下飞镖,他的手见了血。
暗处的人见状,立马迎上来与年轻男子扭打成一团。
刀剑声打破了茶馆的宁静。
“孽障,拿命来!”
萧璃猛然回头,看见一团混乱。
几名散客匆匆离去。
那年轻男子似是武艺高强。
跟踪她的那人应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被惹毛了,一刀刺在年轻男子要害。
萧璃反应迅速,抄起凳子就朝那人砸过去,那人一时不防,跌在地上,很快又起来与男子刀剑相向。
几个回合后,茶馆内一片狼藉。
“要想活命,就跟我走。”
萧璃忽觉手上一热,那年轻男子握住她的手,拽她出了茶馆。
无人的角落。
年轻男子似是力竭,身上带了好几处刀伤,手上血流不止,萧璃见状内心一惊,下意识想给男子包扎,却又觉得不妥,声音急切道:“公子,可有事?”
宁寒摆了摆手,草药散落一地:“姑娘要当心,恐有人想害姑娘。”
说罢,把那枚飞镖递给萧璃。
“公子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若你需要,我可以带你去京城的医馆……”萧璃拿着飞镖,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这飞镖……材质倒是极好……
倒像是……师父惯用的那一种……
她心里有了答案。
“救命之恩……别忘了赔我药钱就好。”宁寒看着一地的草药,“倒是可惜了。”
眼前的女子面纱未落,她褪下腕上的金镶玉镯,放在他手里:“此物于我而言珍贵无比,就拿它抵公子的损失吧。”
宁寒一愣,立马把镯子退了回去:“不过是戏言。姑娘切莫当真。”
年长的男子跟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子面纱下的面容,笑道:“那几人我已经打退了,阿寒是习武之人,这点伤,没有大碍,姑娘不必忧心。”
还未等萧璃多言,年长男子背起阿寒扬长而去,消失在大街上。
她不由得一阵后怕。
居然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看来,自己要尽快回宫了。
暗处不知什么人,打量着远去的师徒二人,银色的面具泛着寒光。
盛临二年,登基大典。
萧煦换上朝服,戴上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冠冕,接受百官朝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佑东雍,帝祚永延。”
“众爱卿平身,天命赐福于我东雍,愿我大雍,百姓安泰,万世永昌!”
虽然薛、沈两家皆从龙有功,但沈家和薛家,不得不防。
尤其是薛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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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初遇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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