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
御花园。
“长姐，这宫里的花倒是没有我手里的这枝好看，特别是那桃花，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
沈嘉华戳了戳手上那枝桃花，颇为嫌弃的打量着御花园枝头的桃花。
“华儿，不能胡说。这宫里的花，自然是最好最美的。”
沈淑华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牡丹花，花瓣娇嫩，似乎一触就会掉。
“长姐，这本不是牡丹的季节，你又何苦让府上花匠硬催出这花来，一点都不合时宜。”
“华儿，这桃花虽娇美，到底确是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的。”
沈淑华言语自矜，扬长而去，“华儿，闲来无事啊，多学着些，别丢了沈家的颜面。”
“荣欢，这宫里的路你也熟悉的，记得把华儿带到永宁宫去，别误了时辰。”
“长姐……你等等我啊……长姐……”
什么嘛。
长姐和母亲一样，对兄长从来都是淡淡的，自己稍微亲近些兄长，她们虽未说什么，自己却并非感觉不到她们眼中的不满。
姐姐和父亲挂在嘴上最多的，就是沈家的颜面……
颜面……颜面……
沈嘉华越想越气，索性已经被长姐丢在这里了。
一时赌气，携着荣欢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娘子……这样会不会不妥啊……”
“略玩一会儿，不会有事。”
永宁宫，贤仪殿。
“璃儿，朕实在是有些倦了，近日身子总是不爽，在姨母这里终究不方便，朕还是想先回寝宫歇歇。你和姨母先看着，看看哪个好，替哥哥留意着些，嗯？”
萧煦等了许久，也实在是有些不耐烦，“朕就先回去了。”
“那……皇兄要多注意身子……要常化德和常年好好伺候着，别再受了寒……”
萧璃知晓萧煦身子一直不好，恐老毛病再犯，细细叮嘱了一番才放萧煦走。
萧煦看着眼前女娘喋喋不休的样子，心中暖极，忙不迭用指尖轻点她额头：“小丫头。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笑闹了好一阵，萧煦才回去。
半个时辰已过，赏花宴如期举行。
众贵女纷至沓来。
永宁宫倒是显得颇为热闹。
“今日花朝，哀家本想借个赏花的由头，多瞧瞧咱们东雍的贵女，可我看啊，诸位个个都是奇花，竟让这永宁宫啊，更添了些娉婷妩媚呢。”
薛明月含笑，声音悠然：“璃儿，你找什么呢？怎么那样急。”
“母妃……怎么不见嘉华妹妹啊……说好了今日要同我去未央宫的……怎么没来啊……”
萧璃声音有些疑惑，夹杂着不满。
薛明月眉眼微动，在人群中寻找，确实未见沈嘉华身影。
“托你的福，嘉华这孩子倒是时常入宫，不过人呢？说是迷路，也不能够啊。”
“沈家大娘子应也来了吧，怎么，你妹妹竟不和你在一起？”
薛明月收回视线，眼也没抬，随口一问。
众贵女看似与三两好友品茶赏花，反应却都极快。
沈淑华更是直接上前跪下，神态自若，倒显得娴静端庄：“禀太后娘娘，舍妹性子跳脱，怕是一时在哪贪玩住了，臣女这就去寻。”
发间的牡丹格外惹眼。
“沈大娘子鬓间的牡丹倒是娇艳，只是不知，如何让牡丹，在此时开放。”
薛明月眼神定在那牡丹上，声音玩味。
“禀太后娘娘，这牡丹……淑儿也不知道。只是今日选花时，看见它开放的极美，甚是稀奇，想着娘娘会喜欢，才带来给娘娘逗个乐子的。娘娘不必过于在意。”
沈淑华嘴角微扬，声音刻意压得十分平静。
“罢了，大娘子不必费神了，本宫派人去找嘉华妹妹吧。”
萧璃实在看不上她这副样子。
“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登不得大雅之堂。就像不论亲疏，不分贵贱之人，也终究是个笑话。”
丢下这句话，萧璃心里舒畅了些，这才愤愤起身去找沈嘉华。
薛明月揉了揉眉心，开口打圆场：“璃儿许是有感而发吧。沈大娘子别介意。”
沈淑华笑容愈发娇柔：“不会的，娘娘，公主性子天真可爱，与舍妹倒是合得来，自当也是臣女的妹妹的，臣女自然不会同妹妹计较。”
“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群中，一女子轻嗤。
“宁儿，不得无礼。”
薛明月实在是不想听她们聒噪：“宁儿，去看看璃儿，自己妹妹自己顾好，可别由了别人乱认妹妹。”
沈淑华神色一僵，下意识抚了抚鬓间的牡丹花。
“是，姑母。”
薛宁倒是不屑多看沈淑华一眼，随手丢下手里的凤仙花。
“素心，宁姑娘丢下的是什么花？”
“禀娘娘，是……凤仙花。”
沈淑华心底冷笑，又正了正发间的牡丹。
连进宫都准备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花，薛家还想让她当皇后？
真是笑话。
御花园。
“荣欢，这……这是不是离永宁宫越来越远了……”
沈嘉华声音有些不确定。
“娘子……您问荣欢，荣欢也是只记得从宫门口到未央宫的路的，咱们虽常入宫，但到底只经常去永宁宫和未央宫……其他路……荣欢也没有那么熟悉啊……”
荣欢心里也发毛。
“荣欢，这宫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今日是太后娘娘的赏花宴，自然都是以永宁宫为主的，陛下……本就没有妃子……这些宫院空置许久……自然没什么人了……”
荣欢欲哭无泪。
“娘子……若误了您的事……荣欢……荣欢万死难辞其咎啊……”
“荣欢，别这么说。哪有误我的事，父亲本就属意长姐入宫的。今天这样，谁都不想的……我们先……抓紧找路，然后回去才是……”
沈嘉华勉强一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枝桃花。
她们身后不远处，萧煦的轿辇缓缓行过。
萧煦掀起帘，看着不远处惊慌失措，打扮却极为得体的女子，唇角上扬：“常年，那二位姑娘……可是迷了路？”
常年不动神色，远远看了看，立马回来禀报。
“言语间似是迷了路，陛下，听着，似乎是哪家的二娘子……”
“哦，原来是她啊，和璃儿关系很好的沈……灼华？”
“陛下，那女子是叫沈嘉华。”
常年轻声更正。
“对，是中书令的女儿……倒是个糊涂的性子……跟璃儿能玩到一起……也是个没规矩的……”
萧煦倒是有了主意。
“摆驾凤仪宫。”
“陛下……这……”
常年言语惊讶，疑惑道：“陛下不要回寝宫歇了吗？”
“记住，给那女子指路，引她去，凤仪宫。”
萧煦言语淡淡，眼神却盯着沈嘉华。
“是。”
陛下的决定，又有什么好置喙。
……
御花园。
“嘉华？嘉华……你在哪啊……嘉华……”
萧璃在御花园寻了许久，也没找到人影。
“公主，宁姑娘跟来了。”
玉蘅匆匆上前：“公主，要不您还是回去休息吧，等我们找到嘉华娘子，会带她回来的……公主千金之躯万不能损伤啊……”
“公主，玉蘅说的是。姑母也会担心公主的。”
薛宁开了口，眉眼中满是担心。
“宁儿姐姐，你知我与华儿要好，她心思奇巧，寻常人怕是找不到她的……姐姐……就让璃儿找找……没准……”
“璃儿，你叫我一声姐姐，姐姐就告诉你，今日来赏花宴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姑母一向讨厌这样的场合，璃儿若不去应付着，姑母一个人也是乏味至极。不若这样，姐姐替璃儿去找嘉华姑娘，你回去陪着些姑母，可好？”
薛宁声音冷静，萧璃倒也平静了些许。
“那……就拜托姐姐了，嘉华性子跳脱，姐姐可要仔细找，不要遗漏了。”
“放心，在这宫里她也丢不了，左右就是去哪玩了。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
萧璃看着薛宁手上空无一物，纳罕道：“姐姐，今日你没有带花来吗？母妃说了要每人带一枝花来的。”
“什么花不花的，璃儿，你快去吧，不然姑母又要担心了。”
萧璃又回头看了几眼，这才匆匆离去。
凤仪宫。
萧煦枯坐在海棠花树下，如今并不是海棠的时节，树上虽冒了新叶，花却未绽。
心情倒也真的颓丧了起来。
“母后……”
“母后……”
萧煦清了清嗓子，声音压抑地哭起来。
“母后……阿煦好想念母后啊……阿煦想吃母后做的糕点……什么透花糍……莲藕排骨汤……樱桃毕罗……母后……呜……母后……”
听见有人的脚步声，萧煦哭声愈发大。
海棠树枝叶葳蕤。
“母后，他们要我娶我不喜欢的人……阿煦很讨厌他们……他们都是坏人……呜……母后啊……阿煦好可怜……阿煦好可怜啊……母后……啊……母后……”
沈嘉华躲在海棠树后，看见眼前的一幕，眼睛瞪大。
这……不是陛下又是谁？
萧煦察觉到树后的视线，唇角微勾，哭声愈发痛楚：“母后……我好想念母后啊……那些女子我一个都看不上……一个都不想娶……根本不会有人知冷知热……母后……我想要真正爱我的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母后……啊……母后……”
沈嘉华的心揪成一团。
原来，陛下这么可怜啊。
萧煦突然回头，目光恰好对上沈嘉华的视线。
沈嘉华猛然低头，祈祷萧煦不记得自己。
“我我我……臣女不是故意要闯入的……是……是有人引我来这……”
沈嘉华吓得不轻，手上的桃花掉落在地上。
萧煦眼睛红得吓人，俯身拾起地上的桃花：“姑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收好了。这样美的桃花……不要失去了才珍惜……”
言毕，把桃花递给沈嘉华。
“今日……是在下失态了。”
沈嘉华见他没有自称朕，松了一口气。
看来，陛下并不识得她。
她这才放心地接过桃花，甜甜一笑。
“公子许是入宫觐见陛下的？可不要哭，陛下见了也……不高兴……”
沈嘉华说这话时，眼都不敢抬一下。
萧煦看着眼前的女子信口胡诌，心底好笑：“多谢姑娘关心。在下……也是一时失态。见陛下时……自然不会失礼。也愿姑娘……早得一心人，厮守终身。”
沈嘉华脸早已红透，立马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留下萧煦在原地。
面上的清浅笑意瞬间无影无踪。
“沈家……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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