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眼底带着疲惫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他是一名医生,此刻更是沈清棠唯一的浮木,他不能慌。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护士进来更换了输液袋,检查了生命体征,低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又安静地离开。
深夜,沈清棠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因疼痛而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她醒了。
意识回笼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身体各处的钝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失控的情绪,锋利的修眉刀,刺眼的红灯,剧烈的撞击……以及,被送入医院时,哥哥惊恐的眼神,和盛景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
羞耻、难堪、失望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想抽回手,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痛得她闷哼一声。
“别动。”盛景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依旧握着她的手,“你肋骨骨裂,有脑震荡,需要静养。”
沈清棠死死闭着眼,不敢看他,也不敢看旁边的哥哥。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迅速浸湿了枕头。
“棠棠……”沈砚秋立刻扑到床边,声音沙哑带着哽咽,“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沈清棠只是摇头,咬紧了下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宁愿自己还在昏迷。
“手腕上的伤,我已经请信得过的医生处理好了,不会留疤。”盛景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地陈述着,没有质问,没有责备,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但清棠,我们需要谈谈这个。”
他提到了手腕上的伤。沈清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
“还有,”盛景继续道,目光沉静地落在她颤抖的眼睫上,“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和你父母,还有砚秋,初步沟通了你的情况。我告诉他们,你目前的抑郁状态非常严重,伴有自伤行为和明显的解离倾向(指开车闯红灯时可能存在的意识分离状态),需要立刻进行系统的、强化的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并且,必须彻底脱离当前的压力源环境。”
沈清棠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盛景。
他竟然……直接摊牌了?把她最不堪、最想隐藏的一面,直接暴露在了阳光下?还是以如此专业、如此不容反驳的方式?
沈清棠的哭声渐渐止息,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噎声和仪器的滴答声。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虚弱地靠在枕头上,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而疲惫,仿佛刚才那场情绪宣泄只是短暂的失控,她又迅速缩回了自己坚硬的壳里。
当盛景拿出平板,调出一份初步拟定的治疗计划,准备和她商讨时,沈清棠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
她打断了盛景的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刻意拉远的冷漠和疏离:“盛景!盛医生,”她甚至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强调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我说过了,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她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按了按依旧疼痛的额角,语气平静得近乎麻木:“我没事。当时只是太累了,看错了红绿灯,一场意外而已。”
她完全回避了手腕上的伤,也彻底否定了盛景之前关于她抑郁状态严重的所有判断。
她试图将这场几乎夺去她生命的惨烈车祸,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次普通的交通意外。
沈砚秋急了:“清清!你怎么还能说这种话?你手腕上的伤……”
“那是我不小心划到的。”沈清棠飞快地打断他,语气生硬,“跟别的没关系。”
她看向盛景,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抗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乞求他不要再深究,乞求他放过她。“车祸导致的伤,慢慢会好的。不劳盛医生费心了。”
她在拒绝。拒绝承认自己的心理问题,拒绝接受专业的帮助,拒绝将自己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完全交付出去。即使到了这一步,即使刚刚经历过情绪崩溃,她内心深处那份根深蒂固的、害怕成为负担、害怕连累他人、尤其是连累盛景的恐惧,依然牢牢地禁锢着她。
她宁愿独自在黑暗中腐烂,也不愿让他因为自己而再次卷入沈家的泥潭,承担可能的风险和责任。
盛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因为她的否认和抗拒而流露出丝毫的挫败或恼怒。他太了解这种防御机制了,在极度脆弱的时候,用否认和疏离来保护自己最后一点尊严和掌控感。
他没有立刻反驳她关于“看错红绿灯”的牵强解释,也没有再去戳穿她手腕伤痕的真相。他只是收起了平板,目光沉静地迎上她带着防备的眼神。
“好。”他出乎意料地平静接受了她的说法,但紧接着,他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车祸的外伤,确实需要时间恢复。
我会负责跟进你的骨科和神经外科复查,确保身体机能完全康复。这是作为医生,对一位车祸患者的责任。”
他巧妙地避开了“抑郁症治疗”这个她敏感的话题,转而从她无法拒绝的“身体伤势”入手,为自己留下了继续留在她身边、照看她的合理身份。
“至于你是否‘没事’,”他顿了顿,目光深邃,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那片惊涛骇浪,“清棠,身体会慢慢愈合,但有些东西,不会因为否认就消失。我尊重你现在的感受和选择,不会强迫你接受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我就在这里。不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无法对你处境视而不见的普通人的身份。你可以继续说你没事,也可以继续拒绝,这是你的权利。但我的存在和我的判断,不会因为你的否认而改变。”
他没有试图强行撬开她的壳,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温和、更持久的方式。
陪伴和等待。他告诉她,他看穿了一切,但他尊重她的节奏。
他不会走,他会守在外面,直到她愿意自己从那个封闭的壳里探出头来。
沈清棠怔住了,她准备好的所有冷漠的、拒绝的话语,都像是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无处着力。他不再试图“治疗”她,却用一种更坚决的姿态,宣告了他的“不离开”。
她抿紧苍白的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情绪再次隐藏在那副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
在医院住了几天,车祸造成的剧烈疼痛逐渐缓解,转为一种无处不在的钝痛和深深的疲惫。沈清棠大多数时间都沉默地躺着,望着天花板,或是闭眼假寐,拒绝与任何人进行深入交流,尤其是盛景。
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外面是哥哥的担忧,盛景沉默的守护,以及医院固有的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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