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沈若雁的阁楼在迪化街深处,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呻吟,像老人沉重的呼吸。

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下时,顾景琛提着一个食盒上来,里面是刚炖好的鸡汤。

若雁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枚磨得发亮的木牌,眼神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有些发怔。她的背更驼了,头发早已全白,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皮一样深刻,唯有那双眼睛,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执拗。

“雪大,喝点热的。”顾景琛将食盒放在桌上,熟练地盛出一碗汤,递到她面前。

这些年,他早已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会少爷,变成了鬓角染霜的老者。他守着自家那间不大的布庄,日子过得简单,唯一不变的,是每天来看若雁的习惯。

若雁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轻轻“嗯”了一声。她的声音已经很轻了,像风中残烛的微光。

“景琛,”她忽然开口,目光依旧望着窗外,“你说,阿山会不会……早就不在了?”

顾景琛握着茶壶的手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或许……他只是迷路了。”

这是他说了几十年的话。从沈家败落,到若雁独居阁楼,他总是这样说。他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念想,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最后一根弦,他舍不得碰断。

若雁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的疲惫与释然:“迷路也好,不在了也罢,都没关系了。我等不动了。”

顾景琛的心猛地一紧,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他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雪花落在窗棂上,瞬间融化成水,像无声的泪。

那天晚上,雪下得更大了。顾景琛帮若雁掖好被角,又在炉子里添了些炭,才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若雁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月光落在她脸上,竟有种奇异的安详。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轻声说,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

可他没能等到明天。

第二天清晨,顾景琛的伙计发现他倒在布庄的柜台后,手里还攥着一匹若雁最喜欢的月白色绸缎。医生说,是突发的心脏病,走得很安详。

消息传到阁楼时,若雁正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梳着头发。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手里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却没有去捡。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日头爬到窗中央,才缓缓开口,对来报信的伙计说:“知道了。帮我……烧点热水吧。”

她洗了脸,换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衫,是年轻时常穿的样式。然后她坐在窗边,拿起那枚木牌,贴在脸颊上,像在感受什么温度。

傍晚时分,邻居发现阁楼里没了动静,推门进去时,看见若雁靠在窗边,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木牌,已经没了呼吸。

桌上的鸡汤还温着,是顾景琛昨天带来的。

老街的人都说,顾先生是等沈小姐等成了习惯,连走都走在她前面,怕是怕她一个人上路孤单。而沈小姐,是知道顾先生走了,再也没人每天来看她,再也没人给她炖鸡汤,便也跟着去了。

他们下葬那天,雪停了。顾景琛的墓碑旁,留出了一块空地,后来,那里也立起了沈若雁的墓碑。没有墓志铭,只刻着两个名字,并排靠在一起,像他们这一生,不远不近,却从未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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