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一把弯月被角楼切开,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洁净的月光。
室内一片光亮,烛光跳跃,烛泪干褐在杯盏中,夜风掠进,炉内火花四溅,一方木桌,上方几摞叠起折子,秦瑜手指翻过纸页,停顿深思片刻,到未页空处,才下笔批注。
正起笔,听见外面门开了,有人道,“皇上,魏尚书求见。”
秦瑜蹙眉,直接将手中折子压在其它折子下,身边的曹公公疑道:“这么晚了魏尚书怎么还来求见?”
他端正坐好,理了理衣襟,才对身旁人吩咐道:“不用伺候了,你下去吧!”
曹公公不敢多言,行了礼后,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余秦瑜一人,伴着呼啸在窗外的风,更加清冷不少,他又随手在上面拿了本折子,继续审阅起来。
不一会,门关上了,响起了几声脚步声,由外室慢慢走来,秦瑜未抬头,目光专注盯着折子,感觉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上瞬间暖和不少。
秦瑜侧头一看,那人将白绒披风裹在了自己身上,正在认真整理,他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袖口丝线勾着竹叶,领上的白玉滚边和头上的玉白发冠遥遥相衬,身上夹阵阵檀木香,他低沉着呼吸,开口间气息萦绕耳畔,他问:“这么晚了,是不打算睡了吗?”
秦瑜一边下笔批注,一边反问:“魏尚书不也没睡吗?”
魏郢直起身,随即坐在一旁,贫嘴道:“皇上都没睡,臣自是不敢睡。”
魏郢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了,没事怎会深夜进宫?翻了个白眼,催促道:“有事快说。”
魏郢正襟危坐,面色陡转,“确实有要事,皇上真的要听吗?”
见他这么认真,秦瑜自然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也定然不是小事,将笔往砚上一放,抬头问:“到底何事?”
“赈灾的粮食被抢了。”他边说话边观察着秦瑜的神情。
“你……”现在国库空虚,边疆战事,天灾不断,刚天旱后又闹洪灾,这是仅剩的粮食,丢了就再拿不出来了,其余人秦瑜不放心,特意让他去送,结果还是弄丢了,气得秦瑜顿了一口气,转而又觉得不对劲,接着问:“跟相国有关?”
魏郢知他应该猜得七八分了,缓了口气说:“确实是他动的手,可他这次的目的不单单是赈灾粮,还有我。”
“国库空虚,这笔赈灾粮一定要拿回来,你可想好对策了?”秦瑜见他不慌不乱,反而成竹在胸的感觉,就随口问了。
魏郢咧嘴轻笑,“既然目的在我,那明日相国定会有举动,若相公上奏,皇上可先假意治罪于我,先命我禁足,罚了我,他势必会大意,再顺理成章的将这运粮的差事推给相国,臣运粮出了差子,相国必是会尽心尽力运送赈灾粮,皇上可将国库里放上装好的沙石,外面放几袋粮食,这粮食一但出了国库,再出了事便是相国的责任,但这沙石可当不了真粮,他想交差,只有拿抢的真粮替掉,我会亲自盯着,一定让赈灾粮落到灾民手中。”
秦瑜才明白原来绕了这么一大圈,他是有意丢了赈灾粮,目的是想让相国替他运粮,这批赈灾粮四面八方不少人盯着,相国不下手,早晚也会有别人下手,千防万防最后也很难运到灾民手中,与其如此,不如让最大的黑手相国去运送,其他势力不敢与相国作对,便会知难而退。
秦瑜深思片刻后才回,“此法可行,只是相国势力庞大,枝叶甚广,你行事千万要小心。”
魏郢避重就轻,抓住最后一句话讪笑反问:“皇上,担心我了?”
秦瑜目光柔和落在魏郢脸上,肯定回答:“当然。”
得了回应,魏郢像是吃了甜蜜饯,心头心甜又暖,只觉心情大好,将刚才进来时偷放在桌角的食盒推过去,说着,“今晚我来,不仅仅是想说赈灾粮的事,还想将这个送给你。”
秦瑜倪了一眼,疑惑的问:“吃食?”
魏郢单手撑着下额,半倚在桌上,眸子中波光粼粼,另一只手指着食盒,神神秘秘的说:“猜猜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晚上能带什么吃的?他想了下随口猜了三个,“点心?馄饨?果子?”
“皇上这都猜不出来?臣生气了。”魏郢委屈瘪了下嘴,另一只手去将食盒快速拖到自己面前,义正言辞继续道:“皇上哄哄臣,臣才给皇上吃。”
秦瑜顺着问:“魏尚书想让朕怎么哄?”
魏郢思索片刻,回道:“皇上答应我两件事。”
秦瑜没有立刻答应,含糊着,“你先说说看。”
魏郢眉开眼笑,戏谑道:“第一件,皇上现在闭上眼。”
“嗯”算是答应了,他闭上眼。
“第二件,皇上,可以吗?”不似刚才语调的漫不惊心,他轻声细语,温柔却认真等着回答。
秦瑜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是觉得有点点光亮勾勒出一个轮廓,脑中翁翁做响,模糊不清,只下意识的答应着,“嗯”。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束进怀里,接着唇上一凉,顺间感觉酥酥麻麻,他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脸,睫毛分别,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后退,却被后脑的手托着,他的手也被握住,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试探片刻,才打开了他的牙关,不断攫取着他的口中气息,等到他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眼前的人才退开,将他往后偏了大半的身体扶正。
魏郢意犹未尽的整理衣襟端坐好,将刚才的食盒又推过去,“臣气消了,这个给皇上吃。”
秦瑜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见魏郢还在一边洋洋得意,面上不悦了,口上却只是嗔怪道:“下次不要这样了,宫里人多眼杂,也没几个信得过的人。”
魏郢看着他透红的脸和浮肿的唇,心头喜悦,全然答应了下来,“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臣都遵命。”
见他答应的爽快,秦瑜也没有多说什么,正坐好,将折子都收整到一边后,才将食盒打开,神色恍然问:“怎想着送……面?”
魏郢早就猜到他肯定是忙忘了,也是,往年有国宴,也不用他送,开口解释道:“这是寿面,皇上忘了,今日可是皇上的生辰,今年因为灾荒战事没办国宴,但皇上的生辰臣一直记着,本来想多拿点好吃的,再让人放点烟火,庆祝庆祝,不过想来皇上现在应当没这个心思,反而还要怪臣浪费,可是人一年就一个生辰,过一个就少一个,其它可以免了,但长寿面一定得吃。”
秦瑜神色晦明,将食盒的面端出来,碗还是温温热的,但碗里的面明显有点沱了,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咸味充斥在舌尖,略感麻木,强忍着不适,边吃边赞叹着,“好吃。”
魏郢眼晴放光,确认着问:“真的好吃?”
秦瑜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一边咀嚼,一边嘟哝着,“真的。”
魏郢喜上眉梢,“那以后每年生辰,我都给你做。”
“咳”闻言秦瑜噎了一下,又洋装不知,疑惑问道:“这是你做的?”
魏郢理所应当的回答:“当然,送给皇上的寿面,怎么能假手他人?”
秦瑜自顾自的埋头吃面,含糊不清的回着,“好。”吃了好几口才放下筷子,言道:“夜深了,你早点去吧!”
“即是如此,臣便不打扰了,皇上慢用,记得早点休息。”魏郢轻笑,习惯性的行了礼,收回留恋的目光,大步流星出了殿门。
秦瑜目视着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才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下肚之后,才感喉间的干咸好了不少,目光扫过折子,从底下抽出之前那本,翻展开后是一串串文字,秦瑜面色晦暗,盯了许久,苦涩自语,“魏郢,对不起。”
今夜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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