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并没有成为埃德蒙逃跑的捷径。
他沉入水下的那一瞬间，看见底部密密麻麻泛着光的眼睛，在大脑意识到海底都是如散沙般的怪物时，他身上的汗毛迅速立了起来。
正下方的怪物触手海葵一般延伸着，密密麻麻的黑黄色朝埃德蒙袭来，他憋着一口气不再去看那些大张的口器和狰狞的肢体，开始拼命往上游。
埃德蒙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抑制住灵魂深处漫出来的恐惧与尖叫，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发软了，在水里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在触手即将缠上他时，一双手将水下的人捞了上去。
莱加看着埃德蒙崩溃地跪坐在一旁不停咳嗽，人类的眼中是极度的恐惧和不知不觉流出的眼泪，看起来非常可怜。
人类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唯一与本源相似的只有在面对危险时疑似假死一般的状态，发抖、流泪，嘴里发出泣声，都是一些无法保命的行为。
他看着怀里的人周身逐渐浓烈的死意，思考了一下，将人抱进了怀里，人类不都是喜欢拥抱吗，不论怀有任何情绪在见到其他人时都会上面给予拥抱。
“埃德蒙。”
“很乖。”
莱加的语调有些别扭，双手放在埃德蒙后背上有节奏地拍着，他在模仿雌性人类的行为，见怀里的人类冷静了许多，他微微垂下头在埃德蒙看不见的地方落下一个吻。
埃德蒙疲软着身子，半死不活地趴在莱加怀里，周围的怪物因为人鱼没有再上前，纷纷围成一圈打量着岛屿上的人类。
它们被困在岛上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如今看见一个鲜活的与它们格外不同的人类，全都像小孩子看见玩具一样激动好奇。
莱加感受到周围同伴毫无顾忌的视线，默不作声地将埃德蒙抱起往洞穴走去，当然最后也没忘警告它们不要再去触碰他的人类。
埃德蒙再次被放在那堆压得变形的海带上，他还没有从那种死里逃生的恐惧中清醒过来，直到脚踝被人按了一下，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回到现实。
他的脚被莱加拿起，即使是刻意放轻的力道依然让埃德蒙难受的哼出声来。
“你跟它们一样……不用管我。”
莱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腕部的红肿，自顾自伸出手敷在伤处替埃德蒙缓解痛意。
洞穴里安静了一会儿，埃德蒙扭着脑袋看着石壁发呆，他恐惧着这里的一切，陌生的环境，奇怪的生物，无法逃离的视线……
忽然，他转过脑袋看向莱加，“我会死吗？”
莱加原本正在帮埃德蒙擦脚的手停顿下来，他看着埃德蒙缓缓摇头，随后再次继续手中的事。
埃德蒙的鞋早在渔船沉海时就不见了，那以后都是光着脚，现在去外面跑了一圈脚底都是石头划出的伤口，血液混着石头稍微碰一下埃德蒙就想将脚抽回去，但莱加的手一直紧紧握着，限制了他的动作。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觉得人类很有趣，要圈养起来吗？”
自从意识到所处环境的糟糕，莱加的真实面貌后，埃德蒙再没正眼看过莱加一次。这个怪物伪装成人类的模样上岸，将自己塑造成弱势群体蹭住蹭喝，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他依旧不了解他，最后的发展又变成了如今这样。
他不会再相信这个怪物。
“埃德蒙。”
莱加可以分辨埃德蒙的情绪，但对上一些陌生词汇，他只能不断凭着对方的表情凭空揣测，这个人类在害怕什么呢，是因为伤口太痛吗，他不会再让这个人受伤了。
“不痛。”
埃德蒙看着莱加说完继续盯着自己脚底的模样，心里十分抗拒，这就像捕猎者对食物露出一丝怜悯，可这并不会改变食物的结局。
他不想得到一个怪物的照顾，埃德蒙攥紧拳头猛地起身挥向莱加……没有任何作用，他的攻击可笑到莱加没有分出半个眼神，只专注处理脚上的伤口，可他所受的伤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怪物。
眼睛一酸，瞬间眼泪就不可控地掉了下来。
“我要回家，你放我回去吧，求求你了。”
莱加静静地看着埃德蒙哭泣，最后眼泪流不出来了，身体依旧颤抖着，一直到他累了歪着身子睡了过去。莱加将埃德蒙揽进怀里，手上动作轻柔地继续处理他身上的脏污和血迹。
莱加用海带将埃德蒙身上的灰土一点点擦干净，最后又将目光转移到他脚上的红肿，在莱加的作用下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但还是肿着。
视线不断在埃德蒙身上来回打量着，从那微张的唇瓣到喉结、清晰的锁骨和胸膛上两点红褐色，最后再从腰线看到某个部位，那里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动静。
莱加将人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未发现的伤口才收回视线，怀里的人狼狈落魄，无精打采，和最开始看见的完全不一样，他刚注意到这个人的时候，埃德蒙的脸上只有肆意的笑容，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人类真是一个情感丰富，麻烦难养的生物。
莱加微微皱起眉，抬手将埃德蒙的头发梳理了两下，他陪着埃德蒙一起躺在海带上，脑袋挨着对方的蹭了两下，抱着人缓缓闭上眼睛。
夜色降临。
劳动了一天的人踩着最后的微光进入酒馆，累了一天，现在他们只想畅饮酒水，而不是坐在家里无聊地吃饭睡觉。
艾登端着酒杯坐在角落一杯接着一杯闷头喝酒，有些凌乱的发型和忧愁的表情让平时熟悉他的人不敢上去搭话。
距离埃德蒙失踪已经过去四天，码头的人都觉得埃德蒙极大可能是喂了鱼。
艾登和帕西娅说起埃德蒙的事情时，帕西娅捂着脸不敢相信，躲着孩子哭了起来，似乎周围所有人都在那一刻认为埃德蒙已经死了。
而蕾娜还在医院昏睡着，要是哪一天醒来知道埃德蒙不见了该怎么办？
他无法想象。
这些悲剧堆砌在一起，使现实变成一首无头无尾的烂诗。
约翰在医院陪伴乔茜，时而也会在蕾娜床前静坐，艾登每次去看望蕾娜都会看见约翰郁闷痛苦的身影，他已经看够了那些人对埃德蒙死亡表现出来的痛苦和同情。
砰一声，艾登将喝尽的酒杯重重放在木桌上，他对着吧台上工作的人招手，但酒馆人太多，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
艾登拿起酒杯拨开挡路的人走到吧台，将酒杯再次重重放到桌子上，那人正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新瓶，还没来得及开封就被艾登一把夺过。他无视那人不解的目光摇摇晃晃又走了回去。
淡黄色的液体在杯中倒映出艾登那张憔悴的脸，他看着里面起的些许泡沫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头顶的灯光在此刻也变得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艾登数着眼前出现的重影一头倒在桌子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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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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