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水汽凝成一滴滴水珠从石壁上滴落，落在海带上悄无声息。
埃德蒙再睁眼是被热醒的，血液带着高温在身体里流了一圈又一圈，就连之前面对怪物的恐惧绝望在此刻也一同烧成了汗水，排出体外。
脑子里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眼睛可能有点肿，能看见的画面只有半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抬起手毫不留情地扯了一把莱加的脸，撞上一双碧绿眼眸时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睡在我身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当初他为什么要带着一个不认识的人回家呢？
生病的人都喜欢回忆之前的失误，这就像做了错事的人，希望一切导致人生轨迹滑向地狱的节点都消失不见。
当初没有那莫名其妙的心软，可能他也不会认识这个“人”，可最后蕾拉还是会生病，他还是会出海……结局似乎无法避免。
脑子里迷迷糊糊想到这点，让埃德蒙感到一阵气馁。
“我好难受，脑袋好痛，心脏跳得好快。”
“莱加，我生病了。”
埃德蒙呼出灼热的气息，垂着眼睛靠了过去。
冰冷的皮肤让他的热意疏解了几分，脸颊上有人轻轻触摸了一下，莱加有在说什么吗，埃德蒙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身体里升腾的热却将人又带着睡了过去。
莱加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双手死死抱着他，让他感到不适的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肤传来，刚刚嘴里还说个不停，现在又安静缩成一团。
“埃德蒙。”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身体因为生病又烫又红，身上的气息都变得粗重泛苦，莱加指尖在埃德蒙眼皮上点了两下，见人呼吸平缓下来才小心将人从怀里移出去。
他该去捕食了。
人类需要吃饭，睡觉，他看了那么多天对人类行为已经非常了解了。
这次为了预防其他同类闯入洞穴，莱加在离开前用海带将人埋了起来，同时确保气息充斥着整个洞穴，这才放心离开。
埃德蒙一连病了三天，期间莱加会将人晃醒，他在沉船的地方找到了一些人类会吃的食物，被海水泡发了，但变得极易入口。
埃德蒙那几天没什么味觉，大脑离线，迷迷糊糊也就吃了进去，于是等他病好了看着摆在贝壳里的泡得发白的面包时，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你就给我吃这个？”
“你在喂猪吗？”
莱加歪着脑袋，视线落在埃德蒙嫌弃的面包上，他也尝试过喂埃德蒙其他食物，但那时候他连撕咬鱼肉的力气都没有。
那东西，他自己尝过一点，没有一点味道，人类的食物其实都很奇怪。
埃德蒙理智上线了，食欲却还未恢复，现在看着里面不知道泡了多久的面包，别过脸多看一眼都想吐，这个时候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状况变得更糟糕。
“我不吃这个。”
“好。”莱加回答了一句转身离开，而在埃德蒙眼中这家伙没有预兆地离开洞穴，他盯着洞口不明白怎么了。
“莱加？”
埃德蒙连忙叫了一声，洞口外没有回应，其实从他醒来后就再没听到过任何声音，最平常的海浪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刚刚一个劲儿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刻意忽视了这件事，等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又抽走了遮挡的抹布，发现令人崩溃的事实——他耳朵听不见了。
莱加带着食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埃德蒙死死盯着洞口，那双眼睛惊恐不安，在看见自己时又忽然亮了起来。
“埃德蒙。吃饭。”
莱加叫着埃德蒙的名字，但在埃德蒙眼中那只是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缓缓摇头表示不知道莱加在说什么。
被捕回来的食物放在地上，那是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的章红鱼，他曾经跟在渔船后看见过有人类捕捉，埃德蒙应该是可以吃的。
鱼身的内脏都已经清理了，莱加见埃德蒙没有动作，伸手将鱼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快点吃饭。
埃德蒙注意到，眼珠快速朝莱加在的方向转去，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先该解决吃饭问题还是耳朵问题。
“我吃不了没有处理的生鱼……”
“我和你不一样，吞不下鱼鳞和骨头，还有，我听不见了。”
他沉默半晌，顶着莱加的目光最后还是妥协般全部说了出来，已经这样了再糟还能糟到哪里去呢？
在饿死或病死之前，埃德蒙选择示弱。
莱加的鱼尾在地面上拍了两下，唇瓣微微抿了起来，他对现状有些不满，在他预想中自己应当将埃德蒙养得很好的，可现在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这个人类看上去都有点要死了。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鱼，学者其他同类喂食幼年体一样将其撕成一条条鱼肉，鱼皮直接拔下来扔掉，最后放在贝壳里的只有一些柔软干净的肉条。
“吃饭。”
这次埃德蒙没再发出其他意见，也不管好吃难吃往嘴里塞满，匆匆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等到他将那些东西全部吃完，莱加才凑近查看他的耳朵。
他在海中来回被浪花拍击到海里进了水，又因为生病、惊吓导致埃德蒙的耳朵现在什么也听不见。
莱加将手搭在埃德蒙耳朵上一股凉意缓缓钻入耳中，过程并没有埃德蒙想得那般容易。
他的耳道被那股凉意激得微微发红，里面是一阵强烈的痒意，就像是进去了一群蚊虫在里面不断爬行。
“痒，耳朵好痒。”
莱加停下手中的动作，指甲在离开埃德蒙脸颊时不小心划出一条红痕，所幸并没有破皮。
埃德蒙仰着脸眼眶微微发红，整个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真的很难受，莱加将视线落在他脸上那条明显的红痕上，目光停顿了几秒，随后缓缓收回视线。
“几天。好。”莱加说着想起埃德蒙现在听不见又闭上嘴巴，挪到洞口睡觉去了。
埃德蒙茫然地看着莱加的嘴巴分分合合，但一个清晰的字眼都没有听见，还没等他从大致口型分析莱加在说什么，莱加就拖着大尾巴离开了。
埃德蒙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上面是一条有些肿起的痕迹，手指触碰会有一股轻微的痛意，莱加的指甲在脸颊上刮过时，埃德蒙感受到了，但他不敢躲。
现在他想活下去只能依靠莱加，不论是食物、身体不适还是外面的怪物……
洞口外时不时就会有怪物伸长眼睛向里面偷看，那不是属于之前那长满触手怪物的眼睛，而是如同蜗牛一样有着长长的触角。
顶端是红色的眼珠，在洞口边缘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不断发出黏腻的声音。
当埃德蒙无意看着那只眼睛时吓得将头抱了起来，随后洞口外面隐隐发出嗤嗤的声音像是取笑。
埃德蒙听不见，对于那些怪物奇奇怪怪的身体部位，埃德蒙总是会被轻易吓到。他实在想不到这座偏僻的岛屿上住着这么多吓人的生物，像是上帝遗弃这块儿土地并施下了诅咒。
莱加睁开眼睛看着在面前转个不停的眼珠，直接上手一把拽住那根细长的触角将眼珠摁在地上摩擦，随即藏在外面没有露身的怪物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叫了好一阵，周围好奇的怪物都听到声音默默远离。
莱加看见想要的效果后才松开那根触角，藏在外面的怪物可怜兮兮地站出来捧着受伤的触角直直地看着莱加，矮小的身体站在莱加身前十分渺小。
莱加瞥了一眼，一尾巴将这不服气的同类扇到远处，随后又抖着尾巴悠悠钻回洞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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