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后仓库里躺着一部分人,昏暗的环境下一时间无法确认这些人是否还活着,里面的气味含着器械的生锈味和血肉腐烂的味道,甚至还有厚重的排泄物的气息。
里面的人形容惨淡,脸颊凹陷,眼神空茫。
有些明明还活着却又像已经死去,无神的眼睛在黑暗里大张着瞳孔与黑暗融为一体。
乔治打开仓库门的瞬间像是打开了一座尘封已久的死人坟墓,一阵灰尘飘出来他捂着口鼻咳嗽了一下。
里面的场景和地狱似乎并无区别,人都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身上是久未清洗的酸臭味。
他站在门口就着泄进去的阳光大致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地板流着黑色的不明液体。
这场景太过震撼,乔治只在书上看见过惨烈现场的描写,在此时却见着了实景。
“不想看就别看了。”科菲将乔治拉到身后,他往里面打量了一眼嫌恶地别过脑袋。
乔治走到一旁,但那里面难闻的气息似乎还是在鼻间萦绕不散,胃里在不断翻滚,里面的东西从喉管溢出来,一股子酸水已经在嘴里弥漫,忽然快步走到一边难受地吐了出来。
眼前那一具具躺在地板上的人如同一株株生长在这里的蘑菇,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乔治努力调整状态,一只手死死掐住大腿外侧的肉,原地生根的腿这才动了起来再次走向仓库大门,里面的场景固然让人恐惧,但他的任务还要继续。
他为了来这里做了很多准备,不清楚传染途径身上涂上了一层消毒的药水,再将全身皮肤包裹起来,最后还要确保呼吸问题。
乔治天天穿着看起来就像早两年流行的马戏团装扮,也不怪那些人只匆匆在门缝里看一眼,连门都不愿开。
这种又累又苦的活计没人愿意,最后都落到了乔治身上,科菲站在一旁的树荫下瞧着他,见乔治停下动作在本子上记录数据,迅速走了过去。
“我们走吧。”科菲抬手将眼前打开一道缝隙的门再次关上。
唯一倾斜进去的阳光瞬间消失,里面只剩无尽的黑暗。
乔治不忍地回头望了一眼,仓库的木门上布满了灰尘,门框上还有一个血糊糊的手印,不知道是谁在挣扎的时候抓在上面的。
科菲扶着乔治的胳膊离开这个地方,前面的医院走道只有几个护士在清理器材,他将乔治扶到那里坐下。
“你休息会儿。”
乔治半弯着脊背还在不停喘息着,之前从没有预想过传染带来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有很多人因此躺在床上不得动弹,但那些死亡的面孔深深印在他的眼中,无法躲避。
那一张张再也无法眨眼的面孔,眼珠变得毫无色彩只有空洞的黑影和那无法合上的嘴唇,那些死亡的面孔乔治第一次清晰地看见。
以前他从未知道死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科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他平静地看着乔治坐在一旁陪伴着。
“你不怕吗?”
科菲转过头看向他,“害怕什么,死亡吗?”
乔治的手指抓着衣服不自觉地收紧,他一时也想不通自己害怕的到底是死亡还是死人,死亡的阴霾在眼前连成一片。
他一个人从镇外跑到镇内敲响了很多人家的大门,高高的门板隔绝了人之间的信任,也隔绝了大多消息。
里面或是喘息吁吁的哀叹,或是沙哑压着泣音的声音,但那时他并不能亲眼看见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从语气和迟疑里面猜测着。这几天乔治的心中的不安一点点积累,此时终于从缝隙里迸发出来。
“死亡,就像山野间的乌鸦,臭水沟里的蛞蝓,海底里的白骨。科菲,人都会害怕死亡,无一例外。”
仓库就在不远处,里面还是有人细碎的呻吟传出来,只是太弱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一般。
乔治看着科菲的脸庞说着的话一时间渐渐弱了下来,科菲的表情太过无所谓,似乎死亡不过是到了季节就凋零的花朵。
“这是另一种自由,灵魂会得到净化回到主的身边。”科菲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段话,就像是在背诵毫无感情、毫无起伏。
乔治没有回应,似乎觉得这段话过于离谱,嘴唇里溢出一声嗤笑。这是神父在上岗前读得最多的一本书里的话,科菲明明从没真正信仰过,但此刻他却将这句话抛出来,虚伪至极。
科菲看着乔治苍白的脸庞,突然伸出手将乔治散乱的头发抚向耳后,修剪整齐的指甲在耳廓轻轻刮过,乔治扭过脑袋他不太习惯别人的触碰。
两人的距离很近,气息汇聚在一起最后又向周围散去,科菲就着这个距离盯着乔治的眼睛,他的瞳孔正在不规律地收缩,睫毛快速地颤动着。
“不要畏惧它,乔治。”科菲将身子坐正在乔治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手掌接触到布料上,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温度就收了回去。
走道里的护士早已经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里,乔治感受到胸腔里胡乱跳动的心跳,像是一股热气腾腾的洪流逆流而上,导致他现在脸上也是无比滚烫。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死亡,还是因为科菲突然地接近。
“这里清点结束了。”隔着一道墙,医院内部的交谈声隐隐可以听见,乔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离开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紧闭的仓库,风吹日晒下早已经不见洁白的墙壁,只剩下斑驳的掉落的墙皮。
院子里的泥土还是湿润的。
艾莉此时正蹲在院子墙角听着外面的声音。
“该不该告诉艾登这件事,说了好像也没用改变不了什么。”
“人快不行了,我们只是过来说一声而已。”
两道声音不大不小,艾莉大睁着眼睛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就在她在思考到底又是哪个倒霉蛋被感染时,不远处的大门被敲响了,一声接着一声让艾莉感到害怕,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帕西娅出来就看见自己女儿傻傻看着门口的方向哭泣,鼻涕泡泡出来了也不知道,小脸上都是泪水。
艾登走到门口没有开门也没出声,埃德蒙站在院子里和帕西娅待在一起,他看着门外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艾登咳了一声问道:“谁,什么事?”
门外的人似乎也在犹豫过了几秒才说出来,“约翰被感染了,他托我们过来和他的朋友都说一声。”
艾登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约翰被感染的事。但还没等他质问,门外的人就离开了。
埃德蒙脑子乱哄哄的,他回来以后再没见过其他人,再次听见约翰的名字却是告诉他人快要活不了了。
在岛屿上时,他总是担心约翰、戴维斯他们的下落,会想他们会不会遇险了,会不会和他一样被海妖困住了。
他被莱加送回来的那段时间短暂选择忘记了他们,身体好一些后才从艾登口中知道他们都平安回来,可现在他们没有在风暴中死亡,反而会在这场传染中消亡。
“我去瞧一眼,你们待在家里不要出去。”艾登站在门口说着准备出去,但埃德蒙跑过去拽着艾登的胳膊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我也一起。”
艾登看着他似乎并不同意,手掌抵在门上没有动静,埃德蒙的头发被帕西娅扎了一个小揪揪,此时随着他突然的动作在艾登眼前晃动着。
“我也是他的朋友。”
“现在还不清楚传染源,你身体虚弱要是被染上了很麻烦……”
如果只是往常的流感,人们可能还不会这般人心惶惶,人在面对已知时可能会产生不安,但不会对未来产生恐惧,只有未知才会让人生出恐慌,怯于尝试。
埃德蒙目前的状态在他看来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光是在失踪十来天已经够让人疲惫了,还要再折腾些什么呢?
“我很幸运地活到了现在,以后也会这样。”
艾登沉着脸对于他轻松的话语感到有些气愤,“你要将一切都归咎于运气吗,算了,这件事等以后再聊,现在你就好好待在这里。”
“我会偷偷自己一个人跟过去的。”
“艾登,我没有在说笑,我现在清醒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清楚传染病的严重性,同时我也知道自己正在说什么做什么。”
埃德蒙仰着脸,直直望着艾登的眼睛,脸上满是认真和严肃,那些消减了的脸颊肉反而让他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艾登无奈叹气,回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帕西娅对她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门。
约翰的家离得比较远,途经好几条巷子,每一条无一例外没有人出门,每家的门都是关闭的。
原本热闹的小镇一下子变得寂静空旷,连路边的老鼠都罕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