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愣住了。
浮月不理解，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开口，只能自己主动搭话：“你是谁？”
男人双手微颤，红唇轻启，半天只憋出一句“我”。
浮月虽不曾见过人类，但也清楚男人的举止有些奇怪。
莫非碰到了个傻的？浮月稍一琢磨，深以为然。突然想起来有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要问，浮月放柔了声音，轻声说：“你是坏人吗？”
男人摇头，自称“李琼李长皎”，除此之外还结结巴巴说了一大堆话。
浮月不太能理解，只觉得“李琼李长皎”这个名字有点长，读起来很麻烦。既然不是坏人，可以尝试拜托一些事情了。
李琼李长皎很听话地走了过来，很顺利地发现了她露出的伤口，还十分主动地为她敷药。这点伤对鲛人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对人类而言似乎很重要，浮月为了不露陷，即刻装出了虚弱的样子。
李琼李长皎又问她鞋子去了哪里。浮月有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于是抬头望月，很快想出了一个借口：“呃，丢、海里丢、冲走了，刚刚不小心掉到海里去了……”
李琼李长皎还庆幸她的衣服没有打湿，为她穿上了自己的鞋。虽是好意，但长靴总是蹭到腿上的皮肤，脚底也有点湿，不太舒服。浮月趁他不注意晃了下脚，突然发现了自己的话有个漏洞：掉到海里，衣服却是干的。
人类应该也有可以避水的布料吧……
他没发现吧？
这个人可能是看到什么异象才跑过来的，难道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浮月倒吸一口气：哇，这个男人，不简单。
“啊，好、好的，感谢？”总之先感谢，基本没有错。
李琼给她披上斗篷，热情邀请她去他家，还顺便问了她的去处。
闻言，浮月想起了鲛城，想到了被杀的鲛王以及想把她关起来的海声流月，气性突然就上来了。于是她微微一笑，慢声说：“没有，那几个都死绝了。”
李琼的眼睛泛起了光，还劝她节哀。浮月看着他湿润明亮的眼睛，立刻被心虚和愧疚淹没了。
“有劳。”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对不起，海声、流月，我说着玩的，你们不要真的死啊。
“在下曾读过一首诗，甚为喜爱，名叫《锦瑟》，姑娘不愿意透露姓名，在下便称呼锦瑟，如何？”
“锦瑟？随你。”你也没问我啊，虽然问了我也不会把真的告诉你。但是你没问我啊。虽然名字称呼什么的无所谓。但你真的没问我啊。
李琼李长皎又笑了，说：“锦瑟。”
“随你。”完了，耳朵好像不太好使。
李琼李长皎含笑看着她。浮月反应过来了，忙说：“哦。嗯，李琼李长皎。”
李琼李长皎忽然笑了，虽然他很快就把扬起的嘴角压平，但是眼睛根本还是弯的，眼珠子都看不到一点。浮月不解，这么长名字也不是她取的啊。
李琼说：“长皎就好。”
浮月无所谓，跟着说：“长皎。”
李琼应了一声，又说：“锦瑟。”
“是。”
李琼给她留一把匕首，出去找人了。
那匕首通体银白，十分精巧。刀鞘和刀把用海月沙晶打造而成，嵌了大大小小共八颗蓝、青宝石，犹如银白海滩上嵌着的美丽湖泊。浮月轻轻一拉，刀身就滑了出来，轻薄雪亮，流泛蓝光，是蓝海铁锻造的。浮月松了口气，庆幸长皎没在刀身上也嵌满宝石，正打算收刀入鞘，却发现刀上刻一个小小圆圆的月亮，月亮上还连着四根线，大概是长的手脚，可爱极了。
浮月摸了会儿憨态可掬的月亮，正想转过去看看另一面，李琼回来了。
李琼半蹲在浮月身边，问：“锦瑟，你的伤口还痛么？”
浮月捂到伤口的位置，轻声说：“不太痛了，你的药很厉害。”
“那就好。”李琼轻轻捧起浮月的长发，撩到肩后，说：“我才想起来此行没有担架、步舆之类的工具，而且我的下属粗笨，我怕他们伤了你。”
外头吵闹的脚步声停下了，应该是长皎说的下属。
“所以，由在下抱您回去好吗？”
浮月想拒绝，但李琼没有给她机会：“锦瑟，你深受重伤，绝不能随意走动，我本想亲身背负，但一来怕路上颠簸加重伤势，二来担心男女授受不亲。权衡之下，只能抱着你走，你能理解我吗？”
不能。你但凡是个鲛人……等等，我现在是“人”啊。但是，啊？但是，你这两点理由？所以只能抱了吗？等等，这算恋爱吗？感觉这是恋爱会做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抱吧。
浮月严肃地点了点头。
李琼又笑了，把灯笼交给浮月，一臂卡在浮月背部，一臂卡在浮月膝弯，将她抱了起来。
“锦瑟，不必紧张，这些都是正常的。你若觉得不好意思，我衣襟里有个口袋，里面放了块干净的方帕，你找出来蒙在脸上。”
“既然是正常的，又为何不好意思呢？”浮月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把李琼呛了一下。
李琼咳了一声，循循善诱道：“这些事夫妻之间做很正常，但普通的男女不该做。像你我这样形势所迫，是为了救助而行的义举，又与普通的男女不同，是十分正常的。”
浮月挑眉，说：“哦。这样啊。但我不需要遮脸呢。”
李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浮月晃了晃灯笼，说：“这样抱着，长皎不是很辛苦吗？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怎么会呢，路也不长。”说完。李琼又补充道：“只是夜冷，回府拿步舆的时间太长，我担心你受寒。而且过不久天就要亮了，人们渐渐活动起来，路上人多容易磕碰。”
“这样啊，长皎，你真是心细呢。”
外面果然立了不少人和灯笼。那些人看见李琼抱着浮月出来，几乎立刻将头低了下去。
为首两人拱了拱手，道：“公子，姑娘，请。”
其中一人问：“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浮月答：“锦瑟。”
另一人问：“公子可是要带锦瑟姑娘回府？需要在下回府说一声吗？”
李琼点头，吩咐道：“现在晚了，不必惊动别人，锦瑟姑娘先住我的卧房，让人把书房收拾一下，今晚我先住那里。明日请大夫来，让管家将澜舟园收拾好，再调些伶俐的丫鬟，锦瑟姑娘是贵客，以后要在府上常住。”
那人应下，提着灯笼先走了。
浮月就这么被李琼抱着，被他下属围着，被灯光环着，慢慢离开了海滩，进了人类的屋子，完全睡不着，睁眼熬到天亮。
海底。
侍女轻手轻脚地进入了鲛王的卧室。她打开窗户，熄掉彻夜燃烧的明烛，轻声叫醒鲛王，但她发现了异常——鲛王已经没有呼吸了。
她赶紧将门口的守卫叫进来。鲛王的寝殿忙碌了起来。
海声被寝殿侍卫带到鲛王卧室时，里面已经聚了不少医师，甚至还看到了汲风。
海声皱起眉头，轻声斥问：“鲛王的事尚未有定论，怎能通知大臣？何况汲风大臣因失察罪尚在紧闭中？”
侍卫连忙道：“海声阁下，汲风殿下今日一早有要事来找鲛王殿下，正好碰上了，微臣不敢阻拦。”
海声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她找来几位侍卫，示意他们将汲风带到偏殿关起来。
汲风原本正站在一名医师后面，正要询问鲛王死因，就感觉手腕一痛，被拉出了卧室，正要斥责，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海声附耳道：“汲风大臣，您不在自己府上好好待着，面壁思过，怎么跑到叫王殿下的寝殿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汲风大臣也会医术，跑来给鲛王殿下看诊？”
汲风挣脱不开，冷声道：“海声阁下，在下昨日收到鲛王殿下的亲笔密信，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还请放开。”
海声松手，退了一步，说：“汲风大臣，鲛王殿下的事尚无定论，您先到偏殿休息一会儿，有结果自会通知您。”
“那是自然。”说完，汲风拂袖离去，几名侍卫紧紧跟上。
鲛王殿的医师皆已到齐，卧室的守卫们悄悄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医师们自动让开，让海声坐到床前的空座上。
海声抱拳，歉疚地说：“诸位同僚，实在抱歉，今早有急事，来晚了些。”
医师们一叠声儿的“无碍”“臣也才来”“不妨事”，纷纷请海声坐下。
海声应声而坐，立刻开始察看鲛王的状态。
鲛王神色安详，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血色，皮肤甚至还是温的，彷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是没有心跳脉搏，也无灵力存在，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海声让医师们解开鲛王的衣服，自己去问卧室轮值的侍女。
四位侍女呆呆地站在屏风旁边，安静地啜泣。
三位侍女事无巨细，一切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都说鲛王清醒的时间短，大部分时候都是睡着的，也没有发生过异常的事。
最后一位发现鲛王仙去的侍女说，昨日她值班时，鲛王曾醒过一次，写了一份文书，并让她在今日巳时叫醒他。她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检查鲛王的状态，并无异常，但她巳时进来的时候，发现鲛王已经没有呼吸了。她喊来守卫，守卫长确认鲛王没有脉搏、心跳和灵力，立刻将鲛王殿的医师们召入寝殿。守卫长刚走，汲风殿下就来了，大家都拦不住，不过汲风殿下一直在外殿候着，直到医师来才进去，什么也没做。
说完，几位侍女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们失职……”
海声温言说道：“你们一直照顾着鲛王殿下，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做得很好，何来失职一说？先去外面休息一会儿，等我们找出鲛王殿下仙逝的原因。”
“是，海声阁下。”
医师们动作麻利，鲛王的寝衣已经全部解下来了。
咩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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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半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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