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进去躲雪？”
谢闻璟在门口便见到她了，衣裳依旧单薄，身姿依旧端正。这间屋舍平日本就清冷，与她倒是相搭。只是他没想到，当望见她站在庭中央，白雪落于她肩上时，竟觉得她倒是比这院子更冷上几分。
周月安转身退后半步见礼，“见过谢大人。”
谢闻璟将伞往前递了几分，帮她挡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进去吧，雪大了。”
周月安跟在后面，垂目不语。
“周姑娘。”谢闻璟进屋后停下，开口唤她。
周月安止步，不解抬眸。
“谢某是邀你入府做客，姑娘不必拘谨，随意便好，有何缺的，只管与丫鬟说就可，谢府不苛待人，不用也是浪费。后边院子你挑一处顺眼的，练琴也不必顾及什么。我不时常在府上，想出门也不必与我说，这里大门常开。但若你有事寻我，在我书房处留封书信便可。”
谢闻璟说了许多，转身对上她清淡的眼，“如此，周姑娘可明白？”
周月安微愣。
她何等通透，如此一番言语是告诉她不必紧张，自在如常便好。
这样一看，与其说是她来满足他的一二心愿，倒不如说是他给她提供了一个清净去处。
谢闻璟与她不过只接触几面，他便一眼看透周月安需要的是什么。
周月安身子微动，谢闻璟拦住，“莫要道谢，周姑娘不妨先听我说完后面半句。”他懒懒开腔，“谢某偶尔也倦怠，觉得姑娘的琵琶能安心神，姑娘在谢某需要时，过来为我弹几曲便可。”
“当然，这个时间有可能不分昼夜，三更也是有可能的，姑娘可作好准备。”谢闻璟瞧了眼周月安，眉梢微挑。
周月安抿唇，单论这后半句，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苛刻条件。只是略有些扰人罢了。
不过对方有要求，那便还算得上是一场平等的交易。于是周月安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这些时日，谢闻璟确实很忙，只偶尔过来歇脚，周月安作息规律，平日里甚少见到他，于是寻常练琴，日子也过得清静。
周月安这日眠浅，五更天便醒了，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屋外传来声响，这间院子是周月安随意挑的，素日里除了丫鬟轻声来往也无他人。可此时她们应当还在休息，周月安倒不担心安危。这里虽偏，但明显有所设防。
既然已经醒了，她索性披衣起身，此刻天色尚且乌黑，零星能看到几颗星星。周月安推开窗户，黑夜笼罩下月色明亮。
谢闻璟此时正穿过回廊，听见声响侧身回眸，对上周月安的目光。
两人都身居暗处，依稀看得清彼此轮廓。
谢闻璟折过身绕回来，在木窗口停下。直直望着她。
许久未见，周月安一时有些恍惚，离得近了，一眼便能看出他面上明显的倦色。
周月安刚醒，嗓子干涸，开口唤他“谢大人。”
谢闻璟应，眉眼染上笑意，冲散了几分倦怠。
“吵到你了？”
周月安摇头，“大人是回来休息的？”
谢闻璟凝着她，嗓音微哑，“不是，回来收拾下，去上朝。”
周月安微愣，他这一副模样，显然是一夜未眠。而今又赶着去上朝，想来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
周月安不由想到自己的父亲，曾经他好像也是这般，忙起来的的时候也一连好几日见不到他。
只是当时小，未曾留意到在她歇息时，父亲还在奔波。
而今倒是明白了，只是……
周月安垂下头缓缓道：“大人注意身体，得空时记得好好休息。”
谢闻璟见她垂下脑袋，隔着窗，谢闻璟辨不清她的神情。
他轻声应，“姑娘也是，若是近日心神不安，可让厨子备些安神汤。”
开窗风寒，谢闻璟说完便让她关上窗，转身离开。
四周仍是黑的，周月安没再躺回去，她点了烛灯坐在案边，出神了许久，随后拿起书来，细细读去。
她案边不只是琴书，还有些策论务实之书，在周家时，周父从不曾限制周月安阅读，周月安也乐意什么都读一些。只是这些年来迷上了经世致用之学。
谢闻璟府上藏书颇多，她入府没几个时辰他便差人送了许多。周月安本来有些许讶异，后来张虚说他家大人向来有送人书的癖好，便没再纠结。
她也不禁微微弯唇，这个喜好也是别致。
天光渐亮，周月安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起身出门。
前几日停了雪，雪积在屋檐上，竹林衬着灰墙，搭上落雪，别有意境。
她抬步走出庭院，欲去湖边。思忖了会儿，又折回去取了琵琶。
谢闻璟下朝回来，被琵琶曲声吸引，不由停步，侧眸望去，便瞧见周月安身处湖中亭。
她遥望湖心，皓腕微翻，指尖或快或慢拨弄着琴弦。
周月安侧对着他，谢闻璟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觉得此刻的她比往日更加真实，或者说此时她没有那么多戒备疏离，只沉浸于这一首曲子，她应当是放松的，谢闻璟想。
周月安收拨，轻音结尾，这首曲子并不激昂，舒缓为主，周月安一曲后心神也宁静了不少。
垂眸整了下衣裳便站起身，不经意间回眸，与谢闻璟四目相对，四下无言。
谢闻璟还未来得及换官袍，绛紫色官服盖住挺拔身躯，莫名遮住了几分狠戾寒意，倒显得他更加温润庄严。周月安未曾见过身着官服的他，愣了会儿，随即垂眸见礼，“见过谢大人。”
谢闻璟朝她走来，寒风渐起，衣袂微扬，谢闻璟垂眸望她，身上衣裙倒是厚实了不少，面色也红润些许，想来最近是休息得不错。
他唇角微勾，连日忙碌终于可得空几日，倒是可以好好听会儿曲了。
“近日周姑娘可还习惯？”
周月安道：“习惯的，多谢大人照拂。”
“那便好，周姑娘上元节准备得如何？”
周月安思量谢闻璟问这些应是得空听曲儿了，那她也正好答谢。
但他却未开口提，于是周月安反问道：“谢大人近日可得空？”
谢闻璟不意外，只散漫地笑了声，微微向后仰靠在柱子上。
“周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周月安听出了调侃，也不直白回答：“那要问大人。”
谢闻璟闻言不由闷笑，连着胸腔微震。
真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跟初见一样，只是好像现在更轻松了些。
周月安疑惑，抬眸望他，谢闻璟站直身，嘴角勾着笑，盯了她几秒，轻叹：“周姑娘莫急，等我休息一会儿，好几日未眠，我怕浪费姑娘一番好意。
周月安抿唇，她没急，又抬眼望了眼他，最终也没开口反驳。
谢闻璟倒是瞧见了，似乎是得意，眉梢也染上几分笑意，只是倦怠之色实在明显。
周月安不由开口：“那大人现好生休息吧，月安先不打扰了。”
“嗯……”不等谢闻璟应完，他忽地双目一黑，往前倒去。
谢闻璟：我何时有了送人书的癖好？
张虚：你送周姑娘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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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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