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僵,四周静谧,外界嘈杂好似都消失不见,张虚一时间都听不到街上商贩的叫卖声。
谢闻璟黑眸似笑非笑。
良久,张虚心虚地笑一声,讪讪地收回手。
不料谢闻璟突然开腔,张虚吓得手一抖。
“二十二军棍,即刻去领。”谢闻璟声音淡淡,漫不经心。
“啊——”张虚手扒着马车,可片刻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跳下车去领军棍了。
周围安静下来,谢闻璟忽地眉头一松,似乎能想到她说这话的语气,他勾唇无奈地笑了笑。
看来他是无意中踩到这只小猫的尾巴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谢闻璟阖眸,喉头微滚,溢出一声低叹。
半晌,他睁开眼,眸子深得意味不明,那看来只有抓紧时间拿别人开刀了。不然,怎么好让小猫解气呢……
忌惮。
皇帝无非是想他有所忌惮,害怕那些人反扑,来个鱼死网破罢了。
谢闻璟缓缓勾唇,一双眼深沉危险,可是应该有所忌惮的是他们,不是吗?
他们用尽全力反扑,这场战他杀得才会畅快啊……
至于为什么今日他还非要过来安这一个无厘头的罪名呢,当然是抢先一步,免得一道圣旨下来让教坊那些人寒心啊。
谢闻璟无端又想起了她那双眼,只不过是在雍州那座小庙的山上,湿漉漉的沾了雾气的那双眼,干净,却让人心疼。
谢闻璟压下心头躁动,阖眸休息。
而另一旁的宫阙之内——
绯红色官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一脸阴沉,“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组织都要不了一籍乐人的命?”
“大人,本来都是要得手的,趁乱杀人,多容易的事啊,只是——”青衣之人一瘸一拐地跟上前面的人的步伐,显得较为吃力,可他脸色同样阴狠,“只是没想到,那谢闻璟碰巧在那处……”
“没用就是没用,无需多找借口。”绯红官服卷动,盖不住他的阴毒面色。
青衣之人噤声。
他听见身旁之人低沉中带着玩味的声音,“我倒是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竟让他一次又一次伸手。”
“他不是想保吗?过几日宫宴,我倒看看他怎么保。”
嗓音骤冷,官服宽袖被他用力甩向身后。
钟霆目送着他红色衣袍消失在这长路转角,乌青色衣摆随风而动。他缓缓取下头上的乌纱帽,被帽檐遮住的月牙疤痕显露,他眸色阴沉,死死盯着那一抹身影。
“周月安……你到底是何人也。”他低声呢喃,压去眼中恨意。
为何一次次堵我等的路!
夜色渐暗,教坊内灯火通明。
周月安捏着曲谱,一遍遍地在心里默诵。
她不经意间抬眼,屋外不知何时又落起雪。混着不亮的天色,纷纷扬扬,好似在她眉间落在些许重量。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琵琶上,琵琶弦断,还未修好。她细细看去,那一处好似还有浅浅划痕。
断了就是断了,补上也不再完好如初。
荒唐事散去,茹姑沉着面色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便有格外的嘱咐,让她们近些日子安分些,过几日宫宴好好表现。
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此时教坊氛围算不上好,四周被低沉笼罩。
芷溪见她出神,趁着休息凑上前搭话:“周姐姐。”
周月安回眸,淡淡弯唇,算是回应。
“姑姑说了,明日会唤乐工来帮你把琵琶修好,要不你这两日用我的?”
芷溪以为她是为琵琶损坏无法练习而心烦,出声安慰。
周月安轻轻摇头,“不用了,明日去找姑姑再要一把备用就是。你还要练习呢,不用担心我。”
另一旁传来尖锐的不满声。
“果然传言都是真的。”她们一脸愤愤。
“都说这谢大人行事狠辣,办案从来都是他说,不分清红皂白,今日倒是见识到了。”
另一人在旁应和,“可不是吗,这么一盆脏水说倒就倒,当教坊是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咱们中真的有人……”有人小声嘟囔。
“你胡说什么!”绿色衣衫的女子性子泼辣,直接指过去,“你休要在这乱说!”
“我没有乱说!既然人家办案的都那样说,那是不是真的……”
“别人说的,我们就一定要应下吗?”朱韵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开口,声音里满是冷意。
“大家都是从流言中走过来的。应当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是非若凭一张嘴,自己吃过的亏都忘了吗?”朱韵缓缓道。
“大家都是坊里的姐妹,品行大家这么多年也都清楚。要是再让我听到,有人不长记性将刀剑逼向自己的姐妹,别怪我第一个对她翻脸。”朱韵面色沉下去,
说着她便起身,朝周月安走去。
周月安面色淡淡,收回眼,有些话确实得说出口点醒众人,不然若是不分内外,不知轻重,连为自己讨个公道的机会都没有。
朱韵走到她面前,平静道:“我想与你说些话。”
周月安倒不意外,闻言起身,随她行至屋外,朱韵望着落雪,“我都说了,教坊不是一块好跳板,怎么样,反噬自身了吧。”
周月安眉目宁静,“我知道,所以也从未将教坊当过工具。”
朱韵回眸,上挑的丹凤眼满是不解,“那又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护好自己,趋利避害,你不懂吗?”
“懂啊。”周月安弯唇,笑叹了一声。
“朱姐姐好心又聪明。朱姐姐难道不懂吗?”
朱韵冷嗤一声,“我可比你懂。遇到会伤害自己的事儿,我可会躲得比谁都远。”
“是吗?”周月安笑意浅浅,她对上朱韵的目光,眸光干净温柔,“那昨夜姐姐不该挡在我们身前的。”
她指的是昨晚被那些纨绔骚扰的事。
朱韵一噎,她忽地安静下来,她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姑娘。
眼前之人三年前顶着个周家嫡女的名头进入教坊,高门贵女没入乐籍,怎么想都应该是件极为悲撼的事儿。
她生得美,一进坊就惹得众人唏嘘,自然引一些人嫉妒。可她性子安静淡泊,不哭不闹,与谁都不争论,被欺负了也就逆来顺受,泰然处之。
朱韵不是个管闲事的性子,可当从别人口中得知她被欺负得狠了也不曾落一滴泪时,她微皱眉头,想不通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性才会做到如此。
她深入简出,不作妖,不争风头,自然就没什么存在感。日子长了,大家也都渐渐忘了,这里还有个曾经的周大小姐。
朱韵与她平常也没什么交集。
可是有一次外出演奏,教坊无人,她因落了东西着急回来取时,听见铮铮声响,琵琶激越高昂,而后又婉转悠扬。
她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能奏出这样的曲子。可当她必须赶着离去时,还是忍不住往阁楼瞥了眼。
周月安眉目素净,青丝半挽,她眸色淡然地抱着琵琶,素指翻舞,勾勒出琴弦细腻声响。
她真的极美,尤其是抱着琵琶时。
沉浸专注,恍若周遭消逝,她只置身于她自己的世界。
朱韵急匆匆地离去。
那时,她已入坊一年又半。
可在众人眼里,她只是个音律不精的无关人等,甚至连跟出去听演的机会都没有。
她是完完全全地将自己淡忘于众人视野。
朱韵抿唇,她回神,收回目光。
藏拙甚久之人,不是意有所图,就是明哲保身。
显然,她是后者。
她有时想不通,明明这般惊才绝艳的技艺,未必得不到满堂喝彩而赢到荣华富贵赞誉不衰。
可她后面渐渐明白了,周月安这个人,不在意这些……
或者说,这世上应该没有她在意的东西了。
无关世俗,无关红尘。无所谓那虚名,亦对那钱权无所欲求。
只有关生死。
但她又好似不在意生死。
她无意间瞥见,她一人独立时,眼里的空洞与万念俱灰的模样。
她不知为何,那一瞬间看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她好像已经没有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只一具空壳而已。
她自以为在着俗世摸爬多年,见过权贵高门的腌脏,也知道市井纷杂。
可她好似哪里都不似。她划不到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地界中去。
她不归属于自己见过的范围。
所以她看不透她。
周月安,是她接触到的,第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像周月安自己本身的一类人。
朱韵觉得周月安是极聪明的。可是聪明了这么多年,应早已将自己置身事外,为何会一时冲动,打破她多年藏着的秘密。
她不信她会一时糊涂。
所以那一晚,她出声提醒了她。
“周姑娘,教坊并非跳板工具。”权贵之人,最是靠不住。你不要,一时糊涂。
周月安似她预料的一般,她只平静地回复她,她不曾利用,也从未生过旁的心思。她眉目安宁素淡,周身雅致一如往常。
朱韵明白,也相信。
可是为何呢?
后面她自己打破了自己的圈。
没错,就是一个圈,她打破自己将自己死死困住的一个圈。圈壁冰寒,碰一下应当都是刺骨的疼。朱韵不知道她到底花了多少力气和决心,打破那个封闭了她那么多年的一个圈,好像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朱韵丹凤眼锋利,满是疑惑。她真的看不懂她。
但并不妨碍,她敬佩她。
她敬佩这个瘦弱的姑娘,一身正气。向死而生,心性顽强。可这样的人,偏生善心。
她知道她偷偷救了很多人。
许是交付俸禄,许是给予吃食。她没有赏赐,自己过得清贫,也从不埋怨。
她没见过她怨天尤人。
好似一切都不入心,规矩有礼,从未僭越。
朱韵默然,许久,她才出声打破寂静。
“你,只身犯险,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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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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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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