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分歧

众人满眼不可置信,一时噤声,安静得针落可闻。

周月安迅速抬眸望了眼谢闻璟,透彻的眼眸不再平静,眸里宛若掀起大浪。

可她不吭一声,只迅速地扫了眼他们,面色稍冷。

谢闻璟察觉到她的视线,搭在扶椅上的手一顿,可他淡漠着眸子,面上不为所动。

茹姑惨白着脸,解释道:“大人,这其中应有误会,坊内姑娘虽是乐籍,可个个都行端坐正,不会像是……”她咬牙,说出最后几个字,“不会像是那人说的,风俗败坏……”

谢闻璟不动声色,他勾唇,眸色一如往日凉薄,“也是,在下也不相信。”

不等茹姑松一口气,谢闻璟又继续道:“只是这到底有伤风化,于姑娘们的名声也不好,还望茹姑多注意些。”

茹姑嗫嚅应是。

朱韵裹着头纱,愤愤开口,“既是犯人之言,怎又可信,信口雌黄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

茹姑忙低声呵斥。

朱韵恼,“本以为谢大人是个明事理的……”

“朱韵!”茹姑喝道。

朱韵无声地张了张口,终是没再继续。

茹姑忙低头认错,“谢大人见谅,昨夜她受了伤,心中有气,耍小孩子脾气,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谢闻璟扯唇,笑意淡淡。

张虚见此开口,“还就麻烦茹姑好生教导,近日也请坊内姑娘约束己身,静心明德,减少外出,好生磨练技艺,钻研曲道。”

这是将此事定性了。

周月安面色愈发冷淡,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是到底审出了什么,一夜之间竟让事实黑白颠倒,而她们徒增污名。

但许是事出有因。

她深深望了眼茹姑,又看了眼谢闻璟。

茹姑代为受过,约束她们。

但无实质性的审问盘查,那么这便是敲打。

不管怎样,总需要问清楚,不然这污名,她们就要实实在在地背上了。

谢闻璟没再看众人,随即抬步离去。

他走出庭院时,步子放缓,闲庭信步,最终立于回廊之下,好似在欣赏这一处风光。

周月安转出正厅,透过圆拱屏风往外望去,墨色衣袍在风中翻卷,他微低着头,懒懒斜靠在墙柱上,没个端正模样。但他身形高挺颀长,衣袍勾勒出他的背影,侧脸微露,棱角分明。

在周月安收回视线前一秒,谢闻璟忽地回眸,挑眉勾唇,宛若顽劣的少年模样。

周月安无言,沉默地往前,距离五步以外恭敬行礼,她神色难辨,谢闻璟听得出她嗓音微凉。

“谢大人好雅兴。”

“还是教坊好风光。”谢闻璟随意回道。

周月安微抿唇,“昨夜还未来得及谢大人相救之恩。”

貌似不经意地提醒和道谢,周月安微微侧目,想看清谢闻璟此时神色。

谢闻璟勾唇,“不谢,我的本分而已。”

“不知大人……”周月安还欲开口,但被谢闻璟堵住。

“姑娘想清楚再开口问。”

周月安猛地抬眼,直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大人这是何意?”

谢闻璟移开眼,视线落在那屋檐上的积雪。双手环胸,随倚在一旁。

周月安认真想了想,若论他的身份,他本不应亲自到场只为敲打一番,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偏要扣下这样一个名头到女子身上。

周月安想不通。

他难道不知道吗?

于女子而言,这本就是一座大山。更何况于她们而言,更是如此。

况且不论如何,清正守信,敬廉崇洁,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大人是故意的?”良久,周月安缓缓开口。

虽是疑问,但已是肯定。

谢闻璟往后仰了仰头,不可置否。

“大人不知道这对女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周月安一字一顿,语气藏着薄怒。

“人是活给自己看的,何必在意那么多?”谢闻璟眼底淡薄。

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

“大人真是洒脱随性,可这一盆脏水我们接不住。”

周月安见他姿态随意,好似毫不在意,像是没把她们的惊慌失措放在眼里,像是觉得这一切解释和罪名都正常无异,像是根本就不在意她们的命……

命如薄纸,应该就是他们这些人心中所想罢。

她眼尾渐渐发红,那一抹绯红无端刺激了谢闻璟的眼,他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周月安眸色渐凉,“大人行径,妾看不清楚。”

“只是实在有愧那一身官服。”

闻言,谢闻璟微微掀开眼皮,侧眸瞥了眼她素净的小脸,她鼻尖微红,可面色冷淡疏离。

他笑得漫不经心,“你当我是谦谦君子?”

嗓音淡淡。无端压迫从四面八方逼上来。

周月安紧紧攥着拳头,强迫自己抬眼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不,我从不认为你是君子。”

他勾唇,散漫地向后微仰。

“但我以为,”周月安慢慢松开拳头,“大人至少是个为官公正,心忧民事,怜弱惜幼之人。”

谢闻璟闻言,动作一顿。

“而非我现在认清的,”周月安缓缓吐字,“狗仗人势。”

闻言,谢闻璟蓦地笑了。笑声微闷,眼里玩味。

原来张虚说的是真的,把她逼急了,也是会有尖牙挠人的。

周月安说完便转身,单薄的背脊在这一刻显得决绝。她孤身走入冰霜,明明还是那么瘦弱,可他看着那抹背影,不知为何,觉得一瞬间心寒,心口泛上密密麻麻的疼。

春日化雪,屋檐的消融的水滴顺着冰锥缓缓落下,砸在谢闻璟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谢闻璟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眼中笑意渐淡,他抬手随手抹去那处冰凉,脸色不变,可藏在宽袖里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春日化冰,可真够冷的。

张虚在转角追上周月安,着急喊道:“周姑娘!”

周月安屏息忍住气,停下脚步回头,礼貌回应。

张虚气喘吁吁,手忙脚乱地解释,“姑娘别误会。大人也是没办法。他迫不得已。”

周月安眸光微冷,“不敢误会,谢大人行事自有道理,我等也不会妄加揣测。只是,”周月安语气一顿,“还望张大人转告谢大人,污名我们不会担,也担不起,还望大人明查。若无法还我们一个清白,我等身份虽卑微,但会拼尽全力为自己讨个公道。”

“周姑娘!”张虚急,“大人是真的……”

不是故意的啊……

周月安神情淡淡,“谢大人身份尊贵,定有自己的考量。只是我们教坊司乐女的命,也是命,我们也想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活。”

“我不知昨夜那犯人到底招供了什么才让是非颠倒,也许我们也是大人办案设计的一环。”

张虚微愣,这看得也算清楚啊,那为何……

“可是,一命换一命,是最蠢笨的方法。大人可有考虑过,随意一句话下来,于我等而言,与判了刑有无区别?不容辩解,直接定罪。我们如何想尚且不算重要,但是外界得知,若有人想不通,就会死死攀咬,倘若出了事,敢问大人,是否值当?”

“若大人依旧觉得此法值当,那我等的命,确实也算蝼蚁。”

周月安淡笑一声,眼底已是刺骨冰凉。

张虚微惊,所以周姑娘不是没有看明白他家大人意图,她知道他家大人没有偏听偏信,也不是昏聩不分是非之人。

只是觉得他家大人对她们的名声和命不甚在意,甚至觉得人命寡淡,不足一提。

这不妥妥一个蛮横无理,霸道可恶且以权势相逼的奸臣形象吗?

张虚似理解般赞同地点了点头,又赶紧在心里摇头。

他家大人不是没有考虑啊……只是他家大人真的是单纯觉得,活着就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从圣上那儿保人可不容易啊,张虚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人言可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是真的不足一提,根本不配让他往心里去啊……

张虚现在只恼自己嘴笨,说不出八百字解释,以表他家大人无辜……

“周姑娘……”张虚无声地张了张口……

周月安微微颔首,告辞转身离去。

张虚垂首,无精打采地回去找他家大人。

谢闻璟倒无异常,见着他出来,只扯唇道:“真想听曲儿?给你告个假?”

张虚咬牙,还不是操心您老……

马车内,谢闻璟卸掉面上随意的神情,他微微皱眉,闭目养神,可脑海中却浮现她疏离的眼和淡漠决绝的背影。

他睁开眼,眼底难掩烦躁。

他又想到晨早宫中皇帝威严低沉的威胁。

“爱卿觉得,以教坊为饵,能否钓出大鱼?”

“就像这一棋,”皇帝又落下一颗黑棋,目光沉沉,“死一子而活一片,进而稳定大局。”

谢闻璟收回眼,无端笑了声,眼底尽是嘲讽之色。

可不是吗,他可不就是在狗仗人势……

马车外传来张虚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人,我觉得周姑娘肯定是误会咱们的意思了……”

“大人,要不咱抽空去解释解释?”

“大人,其实属下方才见到周姑娘了,她还让我跟您带句话……”

“你再说废话,就回军营去领军棍。”谢闻璟声音凉凉。

“啊别啊大人,我对您忠心耿耿的!”外边一阵哀嚎。

谢闻璟忍不住揉额,“十一军棍,记你帐上。”

“大人,我说!我现在就说!”张虚一骨碌爬起来,悄悄掀开一点帘子,

张虚悠哉悠哉地开口:“周姑娘说——”

“大人蠢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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