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肖晗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凤栖殿,徒留皇后还在殿内兴致甚好的挑选名单。

距离上次宫宴已过去有大半月,夏日的天气燥热难耐,白日不便开宴,是以这次肖晗的接风宴特意安排在了傍晚。

京城内外众所周知,太子肖晗如今已经二十有六,早已加冠,且不说他身侧一直都干干净净,就连东宫伺候的宫女也是少之又少,皇帝不拿这当回事,可皇后却在心里急,想借着这次的宫宴给肖晗好好挑挑京城适龄的贵女。

众人心照不宣,面上虽说不显,可暗地里的蠢蠢欲动早已在蓄势待发。

就在宫里的各司造办为了这场宫宴都忙的脚不点地的时候,朝阳殿内却是一反常态的闲适。

“今晚的宫宴,公主是真的不打算去了?”

朝阳殿的书房,看着还一副事不关己,慢慢悠悠伏案写字的朝露,盼夏到底有些急了。

她可是早就听说,今日的宫宴是皇上皇后做东,宴请的不仅有百官,还有京城的好些才俊和贵眷,朝露身为公主,理应要出席,倘若不然,恐会落人口舌,说不好连带着名声也会受影响。

而今眼见外面天色越来越沉了,自家公主不仅无视从东宫送来的华服,甚至到这会都是一身素净闲散的打扮,她承认,公主虽然不施粉黛的样子照样能在宫宴上艳压群芳,可看眼下这情况,她分明就没打算去赴宴。

心里着急,连说话都带了三分急切。

可桌案前的人一听,连眼皮都懒得掀,一张素净的小脸就这么一丝不苟的专注着手里的事,直到这页抄完才缓缓开口:“我身子有恙,面色也不好,左不过一个宫宴,少我一人也无妨,皇伯母也是知道的。”

她说话间素手随之翻动着书册的下一页,好像誊抄书册这件事比之赴宴还来的重要。

自那日皇后问起,她推脱说是自己身体原因后,皇后就免了她这些日子的请安,也正好她近日在筹办肖晗的接风宴,没时间应付自己也是真,于是每日请安这件事,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没再被提及了,而她也正好不必为了避人而日日早起,乐的清闲。

原本还担心今日的宫宴定躲不过要同他见面,她为此还特地去了一趟凤栖殿想同皇伯母告个罪说今晚去不了了,哪知皇后一听,非但没有黑脸,反倒是爽快的同意了。

她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下有些错愕,皇伯母却是捏着一本巴掌大的书册盯着挪不开眼,久未听她说话才堪堪抽空回了一句:

“既身子不适,便好好休息,今日宫宴人多,于你养病也不利,皇上和太子那边本宫自会替你说道的。”

相比于朝露的陈情,她明显对手中的东西更感兴趣,三两句就结束了话题,也给朝露吃了一颗定心丸,彻底放心下来。

而朝阳殿今日的事也不少,前些日子朝露不知从太学馆借了两本什么书册回来后,几乎日日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那小书房空置了整整半年,犄角旮旯里早就藏污纳垢。

盼夏害怕里面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她,今日特意让人清扫了一番,一来二去也就忘了宫宴这事,直到这会东宫送来了衣服后才想起朝露还没梳妆打扮。

她看着一旁的衣服有些欲言又止,却最终碍于口拙不知该怎样劝说,行礼过后也就退下了。

而正在写字的朝露是真的如她所言,半分心思都没有放在今晚的宴上,还在兀自写着手中的东西。

窗外的夜风透过窗缝钻了进来,轻轻略过她身侧精致的嵌雕花贝托盘,上面呈放的,是一件粉蓝色芙蕖暗纹的宫装,即使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看来,也依然散发着如水的光泽,很是适合朝露这种明艳的长相,不过于夺目,却又不至于让人过目就忘。

夜色将沉,宴席如约进行,帝后坐于上首的主位,一副鹣鲽情深的样子在席上接受众人的恭维和逢迎。

相较于他们的悦色,坐于下首的肖晗却是一副沉静如水的模样,面对来自席上四面八方的目光,他平静到极致的样子让人不难猜到,他的心思明显不在这场宴席上。

开宴已经好一会了,身侧的座位还是空落落的,他已经借着喝茶的动作,数次往大殿门外看去,却还是没看到那抹理应出现的粉蓝色身影,于是他眼尾下压,晦暗的眸光中逐渐显出些道不明的情绪。

丝竹弦乐已经开始,场上众人渐渐热络,有了这层活跃的气氛作为遮挡,有年轻大胆的女子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在打量肖晗,眼光放肆又张扬。

却又碍于他这会难辨的情绪,以至没人敢有所动作,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太子的脑门上明明白白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获封皇储多年,又在官场中沉浮许久,他身上早已带了一层生人勿近的气质,便是这样沉着的不说话的坐在那儿,也能让你心生出畏惧来。

皇后在上面看着这真真切切,以为他是在故意释放自己浑身的攻击性,好让别人对他敬而远之,如此一来,不就违背她开这场宴的初衷,她朝着身侧的侍女招了招手,打算给肖晗递个话,还不待张口,就听席上已经有人在高谈阔论,吸引去了大半的目光。

“李徵去了遥城,翰林院是少了人不假,可再不久,裴家长子裴劭回来,不正好顶了这个缺。”

因为李徵外放,他原本翰林院编修的职位该由何人来接手就成了最近朝堂上最新的话题,众人各执一词,在堂上一度争论的面红耳赤,却哪知这人一点不识趣,竟又在这场合里旧事重提。

宫宴过半,大家又都饮了酒,清醒时说不出的话,这会正好借着酒劲说出来,旁侧有人听后忍不住拿话刺他:

“你又不是裴家人,你怎知他一定会回来。”

那官员撇撇嘴,一副了然的模样:“裴家老太爷的寿辰就在下月,裴大人自来就亲孝长辈,祖父生辰岂有不回来之理?”

二人你来我往,嘴上功夫谁也不输谁,场上好好的气氛愣是给两人弄得像在朝堂一样,争锋相对。

好在丝竹歌舞的声音掩去不少争论,皇帝正同另一侧的几位官员在交谈着什么,没太发现这边的异样,但皇后不乐意了,朝着那两位破坏气氛的官员扔去两个不满的眼神后,欲邀大家举杯共饮来化解当下的尴尬时。

却看到,原本坐在她下首不过一桌之隔的肖晗已经慢悠悠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袍子,噙着一脸淡漠的笑意朝她走来。

“母后,这里太过吵闹,儿臣有些不喜,想出去走走。”

精心安排的宫宴,结果主角都不打算看完,皇后知她这儿子,自小就是个心思通透有主意的,哪能看不出来她开宴的目的,可为了安她的心在还是这儿坐了良久才说想离开,对于一贯喜静的他来说,已实在是不易。

她心里虽恼那两个生事的官员,面上还是忍不住喟叹又嘀咕了两句:

“连看都没怎么看,就知道说不喜,既你都如此说了,要走便走吧。”

皇后说完,也没真急着让人走,不紧不慢从袖口掏出一本小扎,饶有意味的递给肖晗:

“真人你不喜看,那小像看看总无妨吧…”

肖晗收下东西向皇后行了一礼便走了,大踏的步伐掠起湛青色的袍脚,不难看出他急切想离开的心情。

那在殿上还平静疏离的眉眼,在离了人群后挂上了些许暗色,他负手朝着候在殿外的卢绪吩咐了句什么,就独自朝着朝阳殿的方向而去。

同宫宴大殿的热闹喧嚣不同,今晚的朝阳殿安静的落针可闻,不知是不是受到外界热闹的影响,朝露自从夜幕之后,心下就一直惴惴不安。

明明还没夜幕的时候,她写的很好,可当夜色沉下去之后,她就频频出错,不是错字漏字,就是在重铺纸张的时候打翻了桌上的砚台,墨汁溅的到处都是,她手忙脚乱一通收拾下来就发现天已经黑尽了。

今日她没出席宫宴,朝阳殿的小厨房需要自己做膳食,宫宴关乎帝后和太子,没人敢怠慢,是以今日留给朝阳殿的食材比往常都要少,盼夏去了小厨房帮忙,书房内就只剩她一人了。

方才在写字尚未感觉,忙过之后才觉得肚子有点饿,她朝外间的桌上看去,上面有一碟盼夏送来的杏仁桃酥,饥肠辘辘的人在这会见到吃的就像鱼见到了水,觉得愈发的饿了。

她挽着袖口提着裙角准备走过去大快朵颐,就在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桌上那个嵌贝母托盘,‘啪’的一声巨响,在安静的屋内显得震耳欲聋。

她被这响动震慑的有些脑子发蒙,还不待想起来是什么东西,一直紧闭的门扉迭然被人推开。

屋外的夜风进入洞开的大门,撩起她耳畔垂下的几缕青丝,她抬头的瞬间就看到那一直搅的自己心绪不宁的罪魁祸首。

是了,她一直纷乱的缘由,不过就是害怕他会亲自来捉自己去出席宫宴。

只因以往的每次宫宴,只要有肖晗在场,她就一定会出席,就像今日这般,肖晗会提前给她送来衣裳,甚至会在身侧的桌案上留一个位置给她。

她从前未觉不妥,曾经也提过想去别处,肖晗却是霸道的说:

“昭昭是孤的妹妹,孤在哪里,昭昭就在哪里。”一点儿也不允许她拒绝的语气。

久远的记忆冲撞着她发蒙的脑仁,只恍惚片刻的功夫,肖晗高大的身影就又将她笼罩。

多日来的刻意躲避令她此刻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与肖晗拉开些距离。

他见此眼尾上挑,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朝露,方才开门时略显冷硬的脸色在见到她之后缓和不少,但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今日怎没去赴宴。”

朝露犹自沉浸在方才的回忆里,听到这话才渐渐回神,心道这人果真是来捉自己去赴宴的,害怕被看出她在装病的事实,她有些不自然的侧目,躲开同他的对视,嘴里依旧保持之前的说辞:

“我,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去。”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她的一切说辞和反应肖晗是再清楚不过,不过一眼就看出她说的不全是真话。

他悄悄拉进两人之前的距离,有种识破她半真半假谎言的逼迫感:

“那究竟是不舒服,还是不想去,还是说,不想见到孤。”

她折服于他的洞察能力,却也不想就此被他轻易拿捏,悄悄吸了两口气,稳下心绪后终于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嘴里坚定的道:

“我是真的身子不舒服,吃不下,睡不好,我已经禀明过皇伯母,也允了我今日在殿内好好休息,皇兄要是不信…”

她话未道尽,留了个令人遐想的尾巴,是肯定了肖晗拿不出证据来拆穿自己,有恃无恐。

却不想,面前的男人面色不改,似是没听懂她话尾里的意思,犹自在怀疑中:

“不信又如何?”

“若是不信,皇兄大可让御医来诊脉,一号便知。”

她掷地有声的说完,清澈的眼底丝毫不见怯懦,却不想话音刚落,就听见肖晗扭头朝着外面喊道:

“卢绪,带陆医正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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晗露有昭
连载中陆西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