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南以仁祖上世代在烟州城外六十里的藤花谷生活,祖祖辈辈都靠着种草药为生。直到延庆二十六年,乾安王朝奸臣当道,延庆帝孙泓对国相李景安的建言全部采纳,无一质疑。于是增加赋税的重担压到了整个乾安百姓的肩上,除此而外李景安还建议延庆帝让各州府司归置田产,使农人捐身契终生为世家养,换句话来说,其实就是让无田地的农人终身为氏族奴:无田地的农人不仅要白白为田地所有者耕种侍养田地,而且在农闲之时还要为世家大族做奴做仆,世家只需要提供他们食物,保证他们温饱即可。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法令无法通过三司六部的同意,在颁布之初便会受到阻拦,即便能够强行颁令,也会受到天下百姓的质疑与谩骂。

只是说来也怪,新法令颁布之初,无人提出异议。

这一切都要仰赖一个人……

新法令刚颁布的时候,并没有在上面直书其事。李景安不是傻子,延庆帝孙泓虽然昏庸但也不是脑袋空空。这新法令的拟写出自司书令之手。

司书令林瑜是当年有名的新科状元,辅佐过两朝皇帝的老太学曾经夸他实为不世之材,只要将经世之才善加利用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

只是何其荒谬,又何其可笑!

老太学的高赞未泯,司书令林瑜就做了国相李景安手下的一条狗。

后来知道这一段故事的朝臣私底下交流时多生唏嘘之感……

“好在老太学已经谢世,若是老太学还活着,定要被这无耻之徒气死。老太学一生桃李满天下,贤孙名徒个个都为我乾安王朝鞠躬尽瘁,不论官职高低,只从所行所为来看,都算得上是没有枉费老太学的谆谆教导。”

“是啊,老太学可是我乾安真正的大功臣。再说林瑜要做狗,别说老太学已经辞世,便是活着,也阻拦不住。”

“话虽如此,但想来老太学若还活着,当真会觉得面上蒙羞。咱们这位新科状元,虽然不是师从老太学,但当日毕竟老太学在文安阁对他赞赏有加。老太学若是活着,只怕要后悔自己看错了人,说错了话。”

“这林瑜真是辱没了文人风骨,看着他那副为李相所趋的样子便令人作呕!”

闲话先且就此揭过,言归正传,就是这条法令所致,乾安举国上下没有田地的百姓要么没入氏族为奴为婢,要么四处流窜,成了没有正经身份的流民。

乾安时天下并不似现如今一般封地规整,除了当时国都安康所在的景安城,其他各地并没有明确的地界规划,烟州彼时也称烟州,只是当时的烟州还包括现如今的溧水河以南,东到建木岛。

这藤花谷便在建木岛附近的山坳里。

南以仁小的时候听家翁讲过他小时候的故事:“阿爹小的时候跟家翁①还有阿家②住在一个很美的山谷里,那个山谷叫藤花谷。阿爹记得小的时候家里虽然不是很富裕,但是在阿爹记忆中好像全山谷的人家都是一样的。家家户户的青竹屋都是临水而建的,山谷里有一条长流不息的河,喝水清澈甘甜,我到现在还记得夏天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的情景。藤花谷地方虽然很大,但是像阿爹这样的普通农家是进不得深谷的。”

“家翁,难道那深谷里有妖怪?”那个时候,南以仁刚听家翁讲过外面流行的降妖话本。

“哈哈哈,并非妖怪。藤花谷里的农人跟阿翁家世世代代都以种草药为生,深谷里的人都喊我们为‘药农’,听人说深谷里住着一位神医,只是那神医脾性古怪,喜欢往人身上种小虫子。”

“啊?!那家翁还是莫要去深谷里了,幸亏我们已经搬离了藤花谷。”那个时候南以仁还不懂得家翁和阿家离开藤花谷的不得已,只是出于小孩儿心性庆幸没有几乎让山谷里的神医有机会往他身上种虫子。

南以仁隐约记得那个时候阿翁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直到等他长大,终日守在阿翁和阿家在乱世里守住的小酒肆,才懂得不言背后的心酸。

不过心酸也好,回忆也罢,南以仁也要像家翁一般在这烟州城的犄角旮旯里活下去。

要不是后来有人到烟州城中四处打听藤花谷的所在,南以仁都要忘了家翁曾经跟他讲过的那些似是而非,他也几乎要忘了在烟州城外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藤花谷……

好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地方了!

时隔经年,南以仁再听见“藤花谷”三个字时有一瞬间的怔愣,还来不及游移,就听见有人在招呼:“老板,打酒。”

“哎,来了!”

南以仁当日还是照常在酒肆卖酒,戌时关了店门从泰和巷出来往青衣坞走,在路上又遇到了白天那个向他打听过藤花谷的那个黑衣大个。

南以仁本该自走自路,刘氏和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一起吃晚饭,只是命途所致也好,鬼使神差也罢,他抬头又多看了那个黑衣大个几眼,跟对方眼神相碰的时候,南以仁当时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

于是,他开了口:“你打听“藤花谷”做什么?”

“寻亲。”黑衣大个儿半张脸隐在暗处,南以仁只看见另外半张脸在暗地里更显得白净。

再后来,南以仁都说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恍恍惚惚就把不知来历的陌生人带回了自己在青衣坞的家。

南以仁当天晚上酒醉饭饱之际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善事,给了初到烟州地界来寻亲的人一个落脚地。醉梦里他还跟妻子刘氏嘟囔着天明早起煮饭的时候多煮一些。

再后来的事,别人也不清楚,只知道南以仁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一位义弟,他这位义弟跟烟州府司关系匪浅。行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处处显着自己的派头,一副十足的纨绔样儿。

倒是南家的其他五个儿子,不肖兄弟,个个都活得有脾性,有骨气,靠着自己的一把子力气和本事做些正经营生,反而以兄弟行六为不齿。

这南家酒肆在长子南洵的经营下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况且南洵的夫人程氏是烟州城程洛的女儿。程洛是烟州城里有名的盐商,膝下只有一女,从小如珠如玉一般的宠爱长大。后来只因为程洛看中南洵一表人才,且为人勤谨,便与南家结了亲。

女儿出嫁之时程洛便添了许多嫁妆,只为女儿过得舒心如意。

这程氏虽然是一介妇人,但承蒙父亲自她小时候便给她请了夫子教她诗书礼易,也教她为人的道理,况且还有一位盐商父亲,便是自小耳濡目染,程氏在生意之事上也颇有见地。

程氏嫁于南洵以后,夫妻和睦,南洵也并没有因为自己男子身份便要家里事事做主,处处显威,反倒是六弟南诚不顾兄嫂身份,处处刁难。

好在南以仁虽然在对待六个儿子时,处处偏袒于幼子行六,但自从南洵成了家娶了程氏以后,便由他做主,把南家酒肆给了南洵经营。

只是不知道是福是祸,在程氏的帮忙下南家酒肆积少成多,盘下了对街的支离楼以后,本来已经不问家事,只说自己要颐养天年的南以仁出面跟长子南洵提出要求,等南家酒肆搬进支离楼后让行六过去帮忙。

这南洵处处都好,就是为人过于愚孝,虽然心不甘情愿,但不愿意忤逆家翁,便在此事上点了头。

南洵这一点头,便使得整个长安桥都不得清净。

这行六常日里眠花宿柳暂且不说,自从进了支离楼,便日日都要寻一两个客人的不是。这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于是程氏便同南洵商量了一个权宜之计:白日里给行六银钱,供他去吃喝,只要不要耽误店里的正经营生。

只是这行六的胃口越来越大,后来竟然管上了别人家的店如何营生,且最看不惯的便是这月白客栈近百年的经营,无甚损耗。

后来便有意无意的来月白客栈寻衅滋事,只是行六平日里得到了哥嫂的服软式照顾,出得支离楼去也想欺别人软弱,怎知道别人可不是他哥嫂,只知道一味忍让……

“寻个机会还是要叫南洵知道忍气吞声只会任人宰割,况且还是行六那么个腌臜东西!”钟白术听同福细细讲了一遍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冷笑一声,不屑道,只是话里提起南洵多少有些恨那厮太软弱的意思。

“对了,你说的那位为你解围的公子可是住在月字号的那位?”钟白术拉开乌木八仙桌坐在黄花梨条凳上,提起白瓷竹段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问同福话。

“正是那位公子。不过小人后来看着又不像是那位公子,那位公子看起来虽然身量挺拔,但同福总觉得他病蔫蔫的,倒是他身边的两位侍从声亮如钟。”同福看着自家少爷提的那把壶壶心不稳,想来是没有多少茶水了,于是同少爷讲完话换了壶新的放在桌上。

“你倒是有眼力见儿!不但知道这壶里茶水不足,还知道人家身体不好?”

①家翁:父亲。

②阿家:母亲。

同福:我就是知道,略略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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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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