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心里有数。”傅瑾之躺在床铺之上，面色青白，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带着几分主意。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什么数？！”寒山子说着话声气带着嘴唇上的胡子都动了起来。
傅瑾之素来了解寒山子的脾气，知道老头儿肯定是动气了，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他说什么应着就行，听着就行。
“你这孩子，总归是思虑太多，老头子我不管你在私底下筹谋着些什么，但在找到解除蛊毒之法之前，你莫要轻举妄动，最忌思虑太重……”
寒山子如此云云交代了一番，眼见着傅瑾之是要睡着的样子，才从房内出来。
轻轻关上房门，转身的时候倒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你小子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只为广白在锦官城的时候，在十里月色不是斗鸡遛狗，便是庭前喂鸟，总是做一些不务正业的事情，因而寒山子每次见了广白都是一肚子的气。
广白天真质朴，虽然武功高强，但心性总归还是小孩子脾气，见药师胡子一抖一抖地问他话，只觉得好玩儿，手痒痒着只恨不能替药师捋一捋。
“我方才去听风轩送药了。”
“送什么药？”寒山子这几日与钟兰和曲临江三人在易水寒垂钓，因而对栈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广白大略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寒山子才知道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要钟绮来锦云居辨药引发的事端，好在钟绮丫头无事，不然回来他万万不知如何跟钟兰交代。
近日来，钟兰没少在他跟前炫耀自己有个孙女这件事。
“阿绮这孩子，向来十分乖巧懂事。早些年曲临江你还没有来烟州的时候，这烟州城内谁人不知道明月居……那会儿阿绮这孩子便已经能帮着我晾晒药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竟然自己偷偷的学起了岐黄之术……”钟兰每每说起钟绮语气里都是无尽的宠溺与骄傲，看得出来钟兰有多珍重这份隔代的血脉亲情。
好在人没事，这样说来那药大概便是自己一直在寻的遗世草了，寒山子想了想叮嘱广白道：“你且在这里好好守着，一会儿公子醒来记得喂他喝小半盏参汤。”
“好，不过参汤在哪里？”
“参在地里，水在井里，你说参汤在什么地方？！”寒山子闻言气得袖子一挥，头也不回的走了。
——————
听风轩内，落花寂寂，风过无声，虽然几日没有回来了，但阿落还是着小厮和丫头将院子收拾的整整齐齐。
钟绮连日来躺在床上，乍然醒来，看着眼前之景，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空落落的感觉，她忽然想念明月居，想念心缘斋了，至少在那里可以听闻市井之声。
“阿落，我们明日出去一趟吧？”钟绮说着抽出书案上的《百草图》欲看，被阿落伸过来的手截了胡。
“小姐，你的手还没有好利索，不如趁空休息休息，既然小姐想要出去走走，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阿落都要在十里梨花栈无聊的长毛了！”
“你啊，你这丫头，是惯会顺杆儿爬的。”说着话，钟绮想伸手摸摸阿落的脸，及至看到手上被包扎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这手受伤了。
钟绮原本以为自己手上的伤口不大，及至前面广白送来复肌丸，大夫拆了她手上的包扎给她重新换药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厉害。
三日过去了，手上的皮肉割痕依然一副疮痍阑珊的模样，听广白说当时自己刚中毒的时候，虽然有大夫在，但因为手上的样子实在可怕，没有人敢动她，还是傅瑾之问清楚了如何刮毒以后亲自动手豁开皮肉为她将毒素尽除。
想不到病秧子，胆识倒是过人。
钟绮现在想想，她昏迷之前看到自己手上的样子，若是叫她来割肉刮毒，她怕是也难以下那个手的。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光是想钟绮就知道毒素尽除以后自己的手会是什么样子，如今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虽然手还没有大好，但伤口至少没有最初那般渗人。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这瓶复肌丸，可真是功效甚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奇人研制的，对于帮助伤口恢复，肌肉如初有十足的疗效。
如此看来，傅瑾之没少帮自己，从先前的梨梦林中自己挥手不管不顾的劈过去，却被那人举重若轻般轻轻抓住，想来那时若不是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儿，那一下下去自己手上的伤口一定会裂开。
再是回来以后，他又差广白送来了复肌丸，帮助自己尽早把伤口养好。
真是处处周全！
看来这病秧子，平时定是思虑过甚，改日等手上的伤口好了，定要前去拜访，顺便帮他把把脉，看看到底是何病症。
钟绮隔着裹在手上的纱布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想着复肌丸如此好用，不如明日带去心缘斋让师父琢磨琢磨，说不定也可以做出一样的来，以后如果城中百姓受了相类似的伤保证药到病除。
钟绮正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算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就听见外面婢女通报说是寒山子在门口等着。
钟绮闻言，急急道：“快请老先生进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迎。”
听风轩的红色的大门朝两边开着，院内种着的那棵使君子大约是在建院之初便种下的，如今已经顺着白色的石墙爬上了门口的拱顶，春日里长出来的叶子因为得了几次雨水天的滋养，已经长得繁茂无比，等到花开之时，一定更加好看。
寒山子便站在那已被使君子占据了大半江山的拱门之下。
“老先生，您回来了？”钟绮从屋里初来便朝门口走去。
“刚回来。一回来便听说了丫头你中毒的事，唉……都怪我考虑不周，才害你平白中毒。”
“老先生那里的话，那药是钟绮自己动的，不关您的事，这样说来钟绮还得谢谢您。”
“谢我？”寒山子讶异道。
“钟绮以前只在药书上见过那遗世草，说是生长在烟瘴极深重之地，这是第一难得之处；听说这遗世草，极难采摘，轻者中毒，重者丧命，这是第二难得之处。很多人行医治病一辈子，怕也是无缘得见这遗世草。只是不知道老先生这遗世草是如何得来的？”钟绮心中有许多疑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为好，便拣了个现成的话头提起来。
“遗世草确实难得，是老朽此前经过汝州偶然得到。”
钟绮看的出来，寒山子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想讲下去，于是转而问寒山子的来意：“不知道老先生今天来听风轩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先前说了这许多，主要是老朽不放心，想再看看你的伤口，这中了遗世草的毒可大意不得。”
钟绮听闻寒山子这般关心自己的伤势，加上又过了些时辰，也到了该换药的时候了，于是便伸了手过去。
寒山子解开包在钟绮手上的纱布，左右翻看这钟绮的手，又摸了摸脉象，才算是放下心来。
“你这毒解得及时，刮毒之人也做的细致，没有留下什么隐患，只是这刮毒之时必然是十分痛苦难捱的，老朽叫姑娘受苦了。”
“老先生莫要这么说。所以先生一开始也是不确定那药究竟是不是遗世草，这才叫阿绮去辨？”
“老朽初初得了这遗世草的时候，也只当那是什么奇花异草，直到发现粘过它的蝴蝶蜜蜂，全部无声跌落的时候才察觉出一些不对。”
“没想到遗世草竟然如此厉害！”
等到手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以后，钟绮送寒山子往外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问了起来：“不知道傅公子到底身患何疾？前面钟绮见先生眉头紧锁，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傅公子所患之疾？”
寒山子思忖半晌：“公子这病病的离奇，治起来多少有些棘手。”
看来是极为隐晦的了，钟绮见寒山子不直说便也不再多问，将寒山子送到听风轩外便想去一趟随园，几日不见大翁和师父了，去看看他们之前的误会消除了没有。
钟绮才走进随园，便听见师父曲临江的声音：“你个老东西，如今就跟我赖上了，一会儿我非得让寒山子评评理。”
“呵呵，我这个老东西还偏偏就看中了这条鱼，一会儿叫林婶儿给阿绮炖了吃。”这是大翁的声音。
什么叫过命的交情，钟绮不懂，但是自她记事以来，大翁同师父总是这样相处，让这十里梨花栈平静无波的日子多了几分欢乐与快活。
单单这么想着，钟绮便觉得这十里梨花栈还是得多来些人住比较好，若没有大翁和师父，这漫长岁月也过于安静些了。
“大翁！师父！”钟绮在门口探着头，看到水榭边上除了师父和大翁，还有一篓子鱼，想来这便是他们去易水寒钓来的吧，看来接下来的几日倒要有口福了，烩鱼片、黄鱼面、红烧鱼、豆腐炖鱼汤……钟绮的脑子里已经摆起了全鱼宴。
是个吃货无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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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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