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和朱灵二将,已开始巡视西岸,督促军士,连夜在桥头阵地建立寨栅,准备接应曹操大军由河东进入河西。
到了后半夜,金柝声响,忽一阵阴风刮来,火光四起,关西军阀之一梁兴,率领五千多人,直奔徐晃营帐杀来。梁兴军百里急行,赶到浦阪津渡口,自然失却了西凉兵的优势,但以逸待劳的徐晃军也没占到多大便宜,仍在军力上焦灼难分。
“速速发响箭‘幺零零’传令!快——我军被西凉兵袭击,需要后军主力部队疾驰支援!”
“遵命!”
……
潼关东渡口这边。
情况十分危急。
曹操听到马超亲率上万关西军来袭的消息,只是皱眉,在胡床边攥紧了棋子。
曹军虽做了预防偷袭的准备,但所设陷阱,悉数西凉铁蹄蹈坏,如排山倒海般,密匝匝从丛林里压来。西凉军的矛戈兵器这样锐利,寻常陷阱根本抵挡不住,这个变数是许多人意料之外的。
黄河南岸,西凉军占据高丘,乱箭齐发,矢下如雨!曹军只剩百余名虎豹骑殿后,辎重车马已运走,零散木船极易被马超铁骑逐一击破,此刻再要有序地乘船北渡,决然不可能了!
崔缨想起什么,连忙冲着丁斐大喊道:
“丁校尉,皮筏!皮筏!快放皮筏啊——”
丁斐之前督造的三只皮筏,此刻正好顶补了渡船不足的空缺,而且铺张开来极大,浮力惊人,容量也远超寻常木筏,适合大规模抱群作战。且西凉弓箭兵尚在百步开外,而鞣制后的牛皮耐力惊人,完全可由木筏维护在北。
崔缨被人流冲散,跌跌撞撞,从河岸滚落下了滩涂,虽拗折了脚踝,却恰巧避开了原地射满的乱箭。不远处的夏侯尚见着了,光着膀子便跑来,抢在曹植之前,把崔缨扛了起来,转身便跑。曹植只能跺脚,骂骂咧咧去找曹操了。
西凉军呐喊:
“休要放走了曹操!”
“不要放走了曹操!”
火光四起,虎豹骑精锐,却在许褚、夏侯尚等人的指挥下,没有乱掉阵脚,纷纷掣刀防护在前。许褚和张郃等大将,见事情紧急,赶忙扛起曹操的胳膊,架着曹操就要登船渡河。
“主公快走!褚与众将掩护,与马超小儿血战到底!!”
可下一秒,船夫却被流矢射杀,又一只羽箭往曹操飞来,被一旁的窦辅挡下,直穿肺腑。
曹操疾呼:“君佐!——”
曹植急喊:“叔父——”
众将再次搀扶曹操登船,慌乱之中,又是一个不防,曹植也被利箭擦伤了脸,鲜血直流。
“子建——”
崔缨失声尖叫,又从船上跌落在滩涂里,一时忘却脚踝的疼痛了,挣扎着爬上前,拉拽曹植躲在船后。
曹植并不顾自己的安危,只一心在他父亲身上,见护卫曹操的许褚无盾,便急中生智,冒险从一匹逃生的马背上取下马鞍,一把甩给许褚。
“许叔父,举鞍作盾!举鞍作盾!”
许褚接了马鞍,左手为曹操挡箭,右手则拼命划棹撑船。曹操、曹植、崔缨等人,在船上躲箭,张郃、夏侯尚、夏侯称等人骑马阻拦冲杀过来的西凉骑兵。
“休走了曹操!曹贼!拿命来——”
一声霹雳惊呼,从西凉军里飞奔出个矫健的身影,看不清面孔,在黑夜中穿行,如同巨型鸱鸮,拎着长矛便往曹操处搠来。
铿锵数声利器鸣声,崔缨从船舱里望见,披白袍、骑白马的夏侯尚,与那团黑影缠斗在一起,双双挥舞长矛,犹如黑白双龙恶斗,旁人不敢近前。猜出那黑龙是马超后,崔缨不禁替夏侯尚捏了把汗,握紧了船沿,却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骑术相当,但夏侯尚到底年轻,力敌马超数个回合,终究不胜其武,肩膀被砍伤。堂弟夏侯称,忙挥矛助力,也不是对手,还中了流矢在面颊,跌落马下。
许褚及时上前,一刀朝着马超的坐骑砍去,惊得那黑马前躯腾跃而起。许褚又与马超简单战了数个回合,不敢恋战,急忙拉拽着受伤的夏侯尚和夏侯称,掩杀着残兵,往河里退去了。
连绵不绝的西凉兵冲杀而至,正是极其危险的关头,丁斐急中生智,命人将成群的牛马砍断绳索,用以作饵,关西兵卒果然暂时放弃追剿,不顾马超呵斥,不听马超的指挥,只顾贪婪地抢夺着滩涂里的牛马。
就这样,许褚、张郃等人护着曹操的渡船,慌不择路地在黄河边驶了四、五里,马超军仍不断追赶、射箭。直到夜近阑干了,才终于成功地强渡黄河,马超也只能在南岸望河兴叹。
险渡结束,天已大亮,黄河北岸,陡壁萋萋,十分地寒凉。
渡船上,人仰马翻,人人泥污满身,狼狈不堪,疲惫地瘫在船舱里。
先渡河的大军,听闻曹操在后方遇袭,无不担惊受怕,在岸边驻足等候了一晚上。
风陵渡边,曹洪、刘勋、李典、曹休、贾诩、陈群、杨修、王粲、陈琳等人,纷纷跪倒在地。
众人翘首望见曹操平安无事,在许褚、丁斐的搀扶中下了船,不禁悲喜交集,掩袖拭泪起来。
曹操却先是安慰了渡河幸存的残部兵将。
“诸位,辛苦了!”
然后被冷风一吹,曹操似乎有些头痛,但却故作大笑。
“如若不是文侯,今天啊,孤竟差点被这马超小贼困住呀!”
曹操又替文武官吏们分析道:
“百余名虎豹骑,得益于数张牛皮筏,存活近八十余人。且浦阪距此潼关有百里路程,关西军来不及夺回渡口,徐晃、朱灵二位将军,成功抢驻河西营地,所以说到底,这一仗,不过是孤吃了一惊,于三军无伤,也算险胜了啊!”
众人见曹操乐观如是,也就此放下心。
……
伤兵营里,多名医官忙着拯治,曹操亲自慰问,漠然地听着随侍汇报伤亡情况。
许褚、张郃,身各中数箭,高烧卧床,身软无力;
夏侯尚肩膀有一道重伤,整个人昏昏沉沉,可在烛光照耀处,前心后背,新旧伤痕,累累如雷痕,不计其数,满室皆惊;
夏侯称,年十八,夏侯渊第六子。面颊中箭,流血过多,不治身亡;
窦辅尸体,从河水里捞出,停放在角落,身上遍插羽箭,都是肉躯替曹操挡箭的证明。
曹操握了握他老友的手,又抚摸上夏侯称冰冷的脸颊。——曾经,那个身姿健硕,谯郡逐虎,跟曹丕一样聪慧,满口唤他“姨父”的臭小子,再也不会说话了。
崔缨吹了一夜冷风,不住地咳嗽,但还是忙着给曹植脸上擦药。
她很少见到曹植这样怯懦流泪的。
曹植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窦叔父祖上满门忠烈,在父亲平定荆州后,征辟进了相府,全家徙居邺城。逢年过节,都会来府中作客,待我和二哥三哥,如同亲子……是不是当初,只要我不曾接受那套环锁铠,窦叔父便不会死了?”
“还有叔权弟,他曾射死猛虎的啊,那样凶恶的野兽,都拿他没有办法的。怎么就为了救护他堂兄,被区区暗箭所伤呢?……就在不久前,他,还跟我们一起踢了蹴鞠呢……”
“这样灿烂热烈的少年,就这样混混沌沌地死掉了吗?从军一路寡言,写了无数书信给夏侯姨父报平安。还托我给子桓哥,寄送些珍奇漂亮的朱鹮、鶬鶊的鸟羽。临终了,却一句话也留不了。你说,我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夏侯威呢。”
“‘忽而人欢马叫、气吞山河,却又为何,忽而鸣金收兵、四顾苍茫’?……”
说罢,曹植伏在榻上,折腰啜泣不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