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长命百岁
新帝三年的雪下得特别大,寒鸦阁的老梅树却开了花。
沈知白踩着积雪走到树下,指尖拂过嶙峋枝干——那里新添了三道刻痕,与旁边三百道旧痕排成整列。
“主子,按您的吩咐...”萧沉舟递来乌木匣,“各地送来的陈皮梅都在这儿了。”
匣中三百包蜜饯整整齐齐,每包桑皮纸都印着产地:青州、南境、甚至西域。她拆开最近那包,果香混着药气扑面而来。
“他当年...”她忽然问,“是不是很疼?”
萧沉舟沉默良久,从袖中取出本医案。永和十二年的纸页已发脆,上面是谢临渊少年时的字迹:
【戌时服断肠散,剧痛呕血,忆她赠梅时笑颜遂止】
又一页:
【腐心草毒发,咬碎梅核忍痛,齿痕深可见骨】
最新那页墨迹淋漓:
【七日醉入髓,愿她永不知此痛】
雪落无声,她将医案贴在心口,仿佛抱住那个总在暗处咯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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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时,她在谢临渊旧衣箱底发现只风筝。
纸面绘着拙劣的寒鸦衔梅,尾巴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
【癸卯年三月三,想带她放风筝,恐赵家眼线作罢】 【甲辰年清明,扎了这只,终究没送出去】 【丙午年祭日前夜,在翅骨里藏了封信】
她拆开翅骨,蝉翼纱上血书斑驳:
【若你发现此处,我应已得自由】 【南境有处悬崖,开满六月雪】 【替我看看】
她真的去了那座悬崖。
白云深处,野花如雪。采药人指着某处笑道:“姑娘来得巧,去年这儿还有对乌鸦搭窝呢——公鸦瘸了左腿,母鸦缺根趾爪,天天挨着喂食儿...”
她忽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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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岁那年,她舌底刺青彻底褪色。临睡前照例对镜查看,却见青痕凝成新字:
【好好睡】_
翌日梳头时,银簪突然断裂,掉出粒蜡丸。里面卷着糖纸:
【枕头下有安神香,添了陈皮梅粉】 【莫再梦我咳血】
她拆开枕芯,果然嗅到熟悉梅香。香料包里裹着张婚书,日期是新帝元年元宵——他假死那日。
背面添了行小字:
【拜堂礼成】_
原来那日朱雀门楼的白衣人影,真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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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寿辰清晨,她推开冰棺躺在他身侧。
玄冰消融时,他袖中滑出本小册子。纸页鲜亮如新,画满她不同年岁的模样:
【六十岁,她救了个孩儿,笑纹似当年】 【七十岁,雪山采药,白发沾梅香】 【八十岁,对着糖纸发呆,偷添了新梅】_
最后页墨迹未干:
【黄泉路冷】 【备了三百包蜜饯】 【够你一路甜着走来】
她笑着合眼,指尖与他断指相扣。
冰洞外,三百只寒鸦衔梅而来,覆满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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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百年,采药童子在冰洞拾得铁匣。
匣中三百张糖纸纷飞如蝶,拼出穹顶的情话:
【长命百岁】 【终得偕老】
最旧的糖纸突然显影,浮现少年谢临渊与少女沈知白——
他偷画她采药模样,她转身递来陈皮梅:“吃了就不疼啦!”
风吹梅香散,山河永寂。
番外:长命百岁
雪落在青州药谷时,总是无声的。
沈知白已九十又七,鬓发如雪,目似枯潭。她在这谷中住了十年,再未离开。世人皆知青州有位神医,起死回生,却鲜少有人见过她真容。她治病从不收银钱,只需患者以一则故事相换。
今日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妻,为孩儿求医。孩儿病愈后,男人拘谨开口:“我们…没什么故事。”女人忽然道:“我唱支歌谣吧?”
她轻声哼唱,调子古怪,词也模糊。沈知白枯坐的身形猛然一颤。
那是谢临渊曾哼过的童谣。他死后数十年,她首次听闻。
“跟谁学的?”她声音嘶哑。
女人被她的急切吓住,讷讷道:“祖上传的…说是一位贵人教的,若遇危难,可唱此歌求援。”
沈知白闭目,挥挥手让他们离去。
夜半时,她颤巍巍打开药箱最底层的锁格。里面只三样东西:一包干涸发黑的蜜饯,一枚以人指骨雕成的戒指,还有半幅被血浸透的纸。
蜜饯是他在刑场赴死那天怀中藏的,被箭矢洞穿,糖渣与血肉凝在一起。她当年抢回他残缺尸身时,从破碎的胸腔里掏出这团东西。
指骨戒指是他的。她继任寒鸦首领那日,元老将这枚戒指交给她,说主上遗令:若遇覆灭之危,可碎此戒,内有最后一计。
她从未碎过。她宁愿寒鸦覆灭,也想留点他的东西。
半幅血书是她从他肋骨间发现的画像背面撕下的。画像正面是她十六岁模样,背面原本应有字,却被血污了大半,只辨得出“长命”二字。
后来她用了无数方法,才让血迹淡化,显出后面模糊的墨迹:
“知白,要长命百岁啊。”
落款是一个极淡的“渊”,几乎被她的泪水晕开。
她曾恨他擅作主张,恨他逼她独活。可后来她才懂,他这一生为复仇、为阿姐、为家国,唯一一次全然自私,便是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她命里刻下永不磨灭的痕。
她确实长命百岁了。
活得比谁都久。
久到忘记糖的甜味,忘记他的嗓音,只记得雪落刑场那天,他望向她藏身之处,嘴唇无声开合。
她说她没看。可她看了千百遍。
他说的是:“别哭。”
窗外风雪愈大。沈知白蜷在榻上,将那枚冰冷的指骨戒指贴在胸口。
“谢临渊,”她对着虚空喃喃,“我做到啦。”
长命百岁,孤寂无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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