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拥有着难以计数的空头支票。
当我拥有大脑时,我的家人许诺我他们所期望的灵智,向我保证名列前茅,光荣耀祖。
当我拥有心脏时,我的家人许诺我他们所期望的坚强,向我保证达人知命,百折不挠。
当我拥有双眼时,我的家人许诺我他们所期望的远见,向我保证荣华富贵,高瞻远瞩。
当我拥有四肢时,我的家人许诺我他们所期望的容貌,向我保证婀娜多姿,道貌岸然。
当我拥有性别时,我的家人许诺我他们所期望的未来,向我保证女中豪杰,男中枭雄。
可...
当我拥有脐带时,我的双眼只见如雾霭般阴霾,日暮途穷,家徒四壁。
当我拥有头颅时,我的大脑只觉如水溺般沉重,愚昧无知,不辨菽麦。
当我拥有骨骼时,我的四肢只感如苗拔般无力,灾星高照,气息奄奄。
当我拥有六腑时,我的心脏只是如污秽般丑陋,卑鄙龌龊,恶贯满盈。
当我拥有意识时,我的未来只会如虚无般破碎,坠云雾中,仿徨歧途。
诞生于世间,他们许诺我的,全部化为了空头支票。
除了一方纸箱,一块破布,一节脐带,一个我。
生日快乐,不幸。
......
“如各位所见这般,我名百里风絮,一位名不副实的作家,只是凭借着那本写满‘绝望’的观察日记,赚得了难以计数的名誉与嘉奖而已。”
“大家都说,这本书不止借我这肮脏双眼写出了我最为屈辱的人生,也写出了因现代网络而编织出的世间繁华下,无地自容且人尽皆知的真实。”
“在我看来,那不过是遮羞布,自己不愿掀起,他人不必掀起,也不得掀起的东西,势必要付出些许代价才能够实现。”
“自那时起,众生纷纭。”
舞台中央,那名卷发青年手捧金奖,亭亭玉立,自汇聚于身周的聚光灯中四下扫视,无一例外皆是西装革履,衮衣绣裳,佩戴着各色的狐面,看不清其下容颜。
“有的人希望我去死,清得世间祸害,有的人希望我戴罪立功,维得众生安康...”
“唯有一个人,他希望我自由,不再受他人拘束,追寻我所渴望的解脱。”
“说实话,对于已经疲惫到极点的我来说,他的存在简直就是救赎。”
“至于为什么会疲惫...大概就是生不逢时吧,才让我拥有了集齐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人生。”
青年毕恭毕敬放下奖杯在演讲台上,好似这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承担不起般,再度空无一物的走回舞台中心。
“些许人生而荣华富贵,天之骄子,些许人生而穷困潦倒,愤世嫉俗,人们所说的学生时代是一个人人生的起跑线,我并不认同这句话。”
“准确来讲,应该是从投胎那时起,所有魂魄就已经开始过度竞争了吧。”
此话一出,台下哄然大笑。
“若是投胎为家畜,肉质好的身价就会高上一笔,死得其所。”
“若是投胎为宠物,被当作家人般呵护的一生就算仅是短短十几年也值了。”
“可若是投胎为野兽,你也要看自己是属于几类保护动物,能够翱翔于天际自然是好的,被饲养于一望有尽的园林当然也不错。”
“只是生而为人类,选择更多,要考虑自然也就很多了。”
说罢,那青年走去舞台侧面,看着快步上台的演员们,眉眼中满是不舍。
“我生来被父母抛弃,自无数不相识却饱含善意的流浪者身边辗转反侧颠沛流离,从未遇到任何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的人,反而是遇到了将我推入地狱之人。”
“他说——”
“你跟我走,我可以让这些流浪者活的更好。”
自车辆中走下一魁梧中年男人,向着面前那名不及他腰胯高的卷发男孩伸出手,一副交予他决定权的模样,惹的人直叹气。
“年幼的我懂得什么啊,只知道他很有钱,也很有权,专属司机开着不常见的加长车,身边还满是戴着墨镜整齐划一的人,一抬手就给所有流浪者送来了不曾见过的美味。”
“何况,正是因为这些流浪者们的善意,我才能活到现在,还跟着他们学会了读书写字,当然要回报他们,这分明是千载难逢且无法拒绝的机遇。”
被人牵去车边,那男孩略有些局促的扑打了下衣物上的土灰,在地面蹭蹭双脚,又重新擦擦双手,这才在男人欣慰的目光中坐入车内,与一旁不舍却满目珍重的流浪者们挥挥手告别。
车辆驶离,兜转一圈再度返回,下车的那人不再是孩童,而是衣着端庄的少年,正手捧一簇精心挑选过的鲜花,轻轻敲响面前楼阁的门扉,微微垫起的后脚跟按捺不住那份欣喜。
“可再见...便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
“那恶魔骗了我。”
仅是一瞬间,房屋侧面的小巷内爆燃起大火,少年明显一怔,快步跑去,却与那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顿坐在地满是难以置信。
“我听到了,流浪者们的惨叫声,围观之人的拍摄声,墙角堆放书目的爆燃声,还有建筑支撑物的断裂声...”
“他们没有怪我,只是一直在喊——”
“小雀斑!快跑!”
少年抬头看向那炼狱,好似被蛊惑一般,勉强站起不稳身躯,试图一同坠入火海,却被身侧人死死抓住胳膊,愈发用力的痛感迫使他不得不清醒的刻印下这记忆。
“那场大火,燃烬了这处遍地温存的简陋纸壳小屋,仅剩焦黑混杂着腥臭,随巷风扑面而来。
“他说——”
“这是教给你的第一课,不要留给任何人你的弱点,这样你才有资格继承我的位置,成为我儿子的替死鬼。”
中年男人抬手示意少年跟上,便重新坐回车中,看着绝望的他会作何反应。
意外的是,那少年竟强忍着恐惧,浑身颤抖的匍匐而来,似丧家之犬般听候发落,恭恭敬敬的跪在车门外,令男人又惊又喜。
“人生的第二份空头支票,以众人命数为代价,连带着那天真烂漫一同烬于火海。”
“从第二课开始,我便暗藏起这颗想要杀死恶魔的心,佯装一副怕同样被烈火燃烧殆尽的模样服从他所有安排。”
“很屈辱,但很有效。”
台前,那少年眼中仅剩一片昏暗,每日重复着学习,训练,休息这三点一线的生活。
短短三个夏冬,名为百里风絮的孩子已然屹立于众人首,无人能敌,刀光血刃,生死薄凉。
“起初,我还在庆幸,因为成为了替死鬼,所以公开场合都会由我作为他亲儿子出面,这恶魔也仅能让我无法逃脱手染鲜血的命运,无从迫使我堕落个彻底。”
“但转念一想,他大概也是在防着我,让我无法深入其中,调查到更多肮脏的线索。”
“复仇的方法,恐怕仅剩一种了。”
时过境迁,这少年也已经长大成人,身着学士服,手握毕业证书,自大学校园走出,与面前看似和睦的家人们合拍照片。
“左数第一位,不必介绍,那位恶魔,某组织的头目。”
“站在我右手边的金发青年,是他的儿子,也是我的...在家中一起长大的哥哥,名为零星,比我大三岁,现在正从事游戏主播一职。”
说到此,卷发青年忽地怔了怔,稍事缓神便继续说道:
“其实这么一看,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像到让人不可思议,仿佛我们就是血脉相连一般。”
“可在之前,我们眼中仅有彼此,何况我们间有着相差十厘米有余的身高,发质与色泽皆是天差地别,他的皮肤细腻又光滑,我的却满是瘢痕与伤疤...”
“我们不可能是亲兄弟,也不该是亲兄弟。”
“而站在他右手边的,是他的母亲,那位恶魔的妻子,一位以卧底在警方的组织副手身份去伴他身侧的真正警方人员。”
不过刹那,台下一片惊呼。
“我与各位的反应一样,在知晓阿姨的身份后,最先是吃了一惊,接下来又不得不防备,这是不是那恶魔试探我的手段。”
“但很幸运,最后时刻,我赌对了。”
见众人一头雾水,青年只是笑了笑,便转移走了话题。
“这个家看似平平无奇,甚至会是他人梦中归宿,实则太过水深过热,以至于被夹杂其中想要复仇的我...必须步步为营。”
“只是我很意外,我所谓的哥哥,也就是零星,他竟然一直傻呵呵的以为,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富三代罢了。”
“也可能是我...出于私心,真的很想让他这样单纯下去吧。”
“却因此忽视了本该注意到的异常。”
面前场景再度变化,卷发青年消失于舞台边缘,而百里风絮正一身西装端坐在电脑前,带着耳机双手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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