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捕头?”孙平下意识重复了王云山的话,也朝梁蔚然看去,“头儿,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
听到梁蔚然冷静的话语,王云山像是陡然回神,一下子站起来。
“对,对,我们见过一次。”最紧张的时候已经过去,接下来的话便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口,“梁捕头上次帮过我。”
孙平没想到两人还有这般缘分,不安的情绪缓和下来,期待王云山能看在之前的缘分上不要为难梁蔚然。
然而接下来王云山的一举一动,让孙平傻了眼。
只见他殷勤地将桌子收拾干净,脚下的瓷器碎片踢到一旁,还掸了掸圈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恭恭敬敬地请梁蔚然过去落座。
孙平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王云山好似供着祖宗一样将梁蔚然高高捧起。
一定是他的错觉,这都是为了报答梁蔚然的恩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梁蔚然没有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也没有理会孙平的走神,锐利的目光看向王云山。
方才还出言不逊的王云山,这会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额角流下冷汗,思绪混乱。
指派随行仵作去验尸后,梁蔚然又问道。
“死者与你有关?”
这句话猛然破开王云山混乱的思绪,让他镇定下来,虽然他出现在这里,是命案最大的嫌犯,可是,人死了和他没有关系。
他一时之间底气十足,连忙否认:“人不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捕快多少有些一言难尽,这话更像是嫌犯败露后无望的呐喊。
王云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梁蔚然的注视下,他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将事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昨晚,我同伙伴吃酒,叫了几个、花娘陪酒……”
“王兄,请。”因着礼王府,王云山在他的交际圈里处于上层地位,每次喝酒玩乐都被人捧着,他亦很享受这种尊敬吹捧。
这也导致,每次他人劝酒,王云山几乎都是一滴不剩地全喝了。
仿佛这样便能证明,除去礼王府,他也是个值得佩服之人。
有没有获得他人的敬佩尚未可知,推杯换盏之间很快神志不清倒很明显。
清音阁虽然名字风雅,但本质上还是寻欢作乐的烟花之所。
大晚上的一群人出来,自然不单是为了喝酒,实际上他会出席这次的约酒,也是因为有一个相识同他说,清音阁新来了一批花娘,个个颜色鲜亮,知情识趣。
所以醉倒便也醉倒了,这还为接下来的事行了便宜,他瞧上了席间一位弹琵琶的姑娘。
那姑娘清雅秀丽,一双翦水秋瞳顾盼流转间似在低声诉说倾慕之情,让王云山移不开眼。
周围同伴自然没有错过他盯着女子的痴迷模样,开始说笑起哄。
而王云山亦趁着酒意,半推半就带着那女子去了厢房。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王云山在身边发现一具冰冷的尸体,惊慌之下喊来老鸨,便有了随后的事。
“我真的没有杀人,醒来她就没有气了。”说话间,王云山仿佛又感知到那女子毫无生气的冰冷体温,昨夜尚鲜活之人,早上醒来成了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此事在他心中亦留下不小的阴影。
“梁捕头,我真的没有杀人。”
孙平走上前来,手中拿着纸张笔墨,在梁蔚然的首肯下,打断王云山毫无意义的喃喃自语,开始问话。
“昨日酒席何时开始?”
“依稀记得,是子初。”
“你几时与秦娘离开?”秦娘,便是昨日惨死的那名花娘。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王云山昨日喝得比平日多,再加上清音阁并不设能分辨时辰的滴漏,全凭着直觉说,“在席间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约摸是子正左右。”
孙平在册子上画了个圈,继续问道:“今早几时发现尸体?”
“今早一起来,就发现她没气了,当时太阳已经照进屋子。”王云山仔细回忆一番,又想到秦娘惨白无血色的脸庞,忍不住干呕一番,才说出具体时辰,“应该是辰正,我一般都在这个时辰起来,没一会后,刘娘子也来了,你可以问她。”
刘娘子,是清音阁的鸨母,惯会附庸风雅,不喜人叫她鸨母,相熟的人都唤一声刘娘子。
“昨晚在房中,你和秦娘都做了些什么?”
听到此话,王云山面色泛起几分尴尬,他瞧了瞧一旁一言不发的梁蔚然,看见对方神情冷峻没有要为自己说话的意思,才丧气地垂下头,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孙平。
“昨晚,我与秦娘回房后,又对饮几杯。”王云山纵是个纨绔,可也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起私事,面皮很快泛红,“可能喝得太多了,没等…我便睡着了,再睁眼,就是今天早上,秦娘她,她躺在我旁边……”
“昨晚你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孙平因着王云山身份特殊,即使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但不敢有一丝一毫放松,盼着对方真能说出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好让他们在后续查案过程中找一个替死鬼。
王云山绞尽脑汁想了半晌,最后支支吾吾地说起秦娘昨日一直摸着后颈,说有蚊虫叮咬的事来。
孙平看了窗外一眼,北风呼啸,光秃秃的树干在风中舞动,这个季节,就算有蚊虫也早被冻死。秦娘在此时被蚊子咬了,如果不是王云山胡说,也能算做件不同寻常的奇特事,只是……孙平叹息一声,不死心地再次问道:“除了这个呢,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王云山眼神飘忽,声音也低到孙平几乎听不到,“我昨天,很困。”
“喝了酒是会困。”孙平默了几息,决定放弃和王云山再攀扯,转头询问梁蔚然的意见,“头儿,去厢房看看?”
孙平以前虽然不算是蔡捕头的心腹,但跟着他办案已久,行事还是有些章法,带着梁蔚然很快便将案发现场摸清了。
“整个房间只有两个入口,门和窗户。”孙平将窗户推开,对梁蔚然说道,“窗户临水,窗棂和地面上没有水渍,说明无人在此出入,就只剩下门。”
窗户外就是清音阁后院的湖泊,其中既没有水石供人行走,亦没有小舟画舫能赏景,正如孙平所说,若是有人从窗户进入房间,必会留下水渍。
梁蔚然的目光看向那扇雕花门,两扇门扉没有损坏,用来闩门的木条完好无损,没有暴力打开的痕迹。
“头儿,王郎君方才说他昨日一进门,就把门闩上了。”
无论怎么看,凶手都是王云山。
“人怎么死的?”梁蔚然走到床前,可以看出王云山发现尸体后非常慌张,被子杂乱无章地堆放在床尾,还有一半拖在地上,而秦娘,或者说秦娘的尸体,被仵作放在地上,面色平静地好似入睡一般。
“经仵作检验,没有发现致命伤,床上没有血迹,舌苔小刺篷出,指甲处发青有淤血。”孙平将仵作的验尸册子递给梁蔚然,“初步断定为中毒。”
“中毒?”梁蔚然拧眉看向房间桌子上的酒壶和酒杯,“让人查查。”
孙平领命后,却听门外传来一道略显慌张的声音。
是刘娘子。
发现秦娘的尸体后,她便不知去向,现今梁蔚然命人封锁现场,才姗姗来迟。
“哎呦,这位……捕爷,这是干什么呢?”刘娘子经营烟花场所多年,与一些常在外行走的捕快也算熟识,只是她没想到,新上任的捕头是个生面孔,愣怔一瞬后,才又扬起笑容。
“要查到什么时候呀?我晚上还要开门做生意呢。”
这种事自是不需要梁蔚然出面,孙平便能处理。
“刘娘子,此间出了命案,按道理是要封锁一阵的。”孙平见刘娘子面色一变,连忙补充道,“不过,清音阁比较特殊,届时将这间屋子锁上,吩咐人看着,在结案之前不许人靠近就是。”
“好说好说。”刘娘子瞥了眼梁蔚然,眼珠子一转,将孙平拉到远处。
梁蔚然将酒壶酒杯收入盒子里后,注意到孙平在和刘娘子嘀咕些什么,并没有在意,只招招手让人将尸体先抬回府衙。
而与秦娘一同在现场的王云山,自然也被“请”回了府衙。
“头儿,要不还是先让王郎君回家吧。”
王云山有嫌疑,但是他身份特殊,孙平找了间空着的屋子权作牢房。
“不急,等查清他没有嫌疑后再放人。”
“可礼王府……”
“金玉堂查得如何?”梁蔚然拿起桌上郑敏的卷宗,没再理会孙平。
孙平叹息一声,干脆也将王云山撂下不管,只希望要是礼王府来人问罪,这把火不要烧到他身上即可。
等孙平将金玉堂的伙计和掌柜都捉拿回来,却不见梁蔚然的人影。
“头儿去哪了?”孙平看向正在整理卷宗的小吏,还没问出个所以然,便听到门外一阵骚乱。
是……礼王妃!
“我考虑好了。”梁蔚然将郑敏的卷宗仔细翻看一遍后,去牢中给了她答复。
“不再仔细想想?”郑敏听到此话,反而狐疑地打量梁蔚然。
“疑人不用,何况你的案子确实有问题。”
郑敏以杀夫罪入狱判刑,但她的丈夫是个举子,按大梁律法来说,最终定罪要移交至刑部,可卷宗上只有梁京令的印章。
“不过你的案子过去半年,许多证据消失,不便查证,最终未必会翻案。”
“若我来查,结果会不一样。”郑敏知道梁蔚然已经看过卷宗,“还望梁捕头届时不要食言。”
“你要怎么帮我?”
“这么快做决定,梁捕头是碰上什么棘手的案子?”郑敏歪头轻笑一声,看向梁蔚然的双眸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正如郑娘子所想。”梁蔚然爽快承认,“碰上特殊情况,我允你暂出死牢。”
郑敏听出梁蔚然完全没有敷衍搪塞的意思,这是他献上的诚意,至于想要得到什么回报,明眼人都看得出。
“不如梁捕头说说,出了什么事?”
“头儿,头儿!”梁蔚然正要开口,却听到孙平慌张的声音一步步靠近。
“不好了,礼、礼王妃她…我实在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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