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浅背朝许远山,枕在他的胳膊上,闪电明灭的光线中,靠窗陈旧的书桌上,相框里的年轻女人留着当年流行的小波浪卷,站在瀑布前,抱着一个孩子,笑得神采飞扬。
林玄。许远山的妈妈。
她听姥姥提起过,林玄和许家明是初中同学,一起创业,白手起家,生意越做越大,应了那句老话,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
林玄那时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仍然忙进忙出,意外发现许家明与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郑婉偷情,流产后血崩,死在了抢救台上。
许家明当晚有应酬,没能赶来,只有一老一少,通宵守在急救室外的长廊上。
那时许远山不过十岁。
身后的人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丝上,呼吸渐渐悠长,正当她以为他要睡着了,声音闷闷地从上方传来:“浅浅,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言浅“嗯”了一声,转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她没顾上心疼自己,却心疼他到不行,她心里生出一股勇气:“只要你仍愿意,我就一直陪你走下去;如果你有一天退缩,我也不会怨你。”
屋外电闪雷鸣,雨势如虹。
两人躺在许远山的小床上,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一叶扁舟,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
言浅跟中介机构沟通,辞了许家的家教,只说是要去实习了。
他们商量一起去N市,高校多,工作机会也很不错。
除了S市她很心仪的一份大厂实习机会,已经快发offer了,她把其他简历都投在了N市。
余林出国了,张扬也走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过了两周,辅导员郑凡忽然打电话让她去一趟学院教务处,口气很急的样子,没说什么事,只说,你赶快过来一下。
等言浅赶到教务处红色小楼的门口,路过的学生交头接耳,对她指指点点,言浅很是奇怪。
停好自行车,恰好有认识她的隔壁班班长,跟她打了个招呼:“小浅,你快看看布告栏。”
布告栏前围了一堆的学生,看见她后自动散开了一点。布告栏上赫然贴着很多张她的照片,旁边写着黑色大字报:计算机系XX届XX班言浅,贱货臭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勾引未成年高中生!H大学风沦丧,道德败坏!
手机连震,才发现年级大群里早已讨论得热火朝天,BBS上也有贴子,热度已经被顶上了十大。
言浅看得气血上涌,胡乱撕下几张大字报扔进垃圾桶,转身朝二楼教务处跑,沿途看见不止是布告栏上,树上、墙上都贴了。
学院教务处门口围了一堆人,言浅认得有好几个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科教授。
教授们就是,有问题时找不着,吃瓜时永远处在第一线。
言浅从人群中艰难地探头进去,屋内郑凡和教务处主任党老师正在和一个女人交涉,这女人因情绪激动,五官有些变形,言浅一时没认出那是许久不见的郑婉。
郑凡见到言浅,像是见到救命恩人,忙把她拉进去:“哎呀,小浅,你总算来了。”
郑婉没等言浅站定,便开始再次竹筒倒豆子:“就是这贱货,我请她来我们家做家教,条件丰厚,结果她倒好,勾引我老公,还勾引我儿子,你们大学就是这么教书育人的?还名校呢?都教出的什么臭婊子!”她手往脸上拍拍,“连我这种中专生,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们听过哪样的臭婊子老子儿子都不放过的?啊?”
郑凡早听得生气:“好歹是高校里面,神圣的知识殿堂,麻烦您嘴上放干净一点。”
他有意无意挡在言浅身前,生怕郑婉动手。
党老师虽然是女老师,但她毕竟是见过许多家长闹事的大场面的,不容易被激怒,皱着眉问:“这位家长,您讲的这些话,得有证据,不能光是空口白牙。”
郑婉的样子与平时优雅的样子相差很远,不施粉黛,面色腊黄,嗓门很大,像个十足的骂街泼妇。只有手个拎的名牌包包,还跟过去那个许夫人有一丝粘连。
“我家阿姨亲眼看见的,还要什么证据?她在我家就敢勾引我老公,现在勾得我儿子不认这个家。我只有一个诉求,你们学校必须开除这贱货,你们一天不处理,我就天天来闹。我家都被她搞散了,我怕什么我?”
言浅双手紧紧攥着:“他不是你儿子!我也没勾引你老公!”
郑婉扬手就想打她,被郑凡死死拦住:“您控制下情绪!”
党老师把言浅往外拉了一点:“请您体谅,您要是真有证据,我们会按事件的性质和流程处理,但如果您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凭空诬陷任何一个学生。”
党老师看出来了,这女人今天就是来闹事的。如果她有证据,早就甩在他们面前了。
言浅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跟她对吼:“你怎么不管好你老公,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祸害别人,他红粉知己这么多,你倒有脸来恶人先告状!”
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了郑婉,她叫了声:“臭不要脸的狐狸精!”顺手从办公桌上抓了什么东西,扬手就向言浅扔过去。
言浅偏头避开,倒是没砸在身上,“砰”地砸在旁边的门框上,碎裂开来,黑色的墨水汁淅淅沥沥地溅了她满脸满身,一片玻璃碎片从她脸颊划过,火辣辣地疼。
围观的人群四散开来,党老师也被殃及,白衬衣上溅上了些黑色墨水,瞬间晕染开几个黑色墨点。
几位教授这才发现骂街的热闹不是那么好围观的,忙进来帮忙拉架。
党老师有些气愤,提起座机打了电话:“保安科科长吗?麻烦马上带几个人过来一下计算机学院教务处。”
扯了几张纸帮言浅擦脸上的墨汁,黑色中透着些血迹,皱眉对郑凡说:“你带她先走,去校医院看看。”
言浅先去卫生间把脸上的墨汁洗了,脸上的伤口足足有一寸多长,从耳垂下方拉到快嘴角,伤口染上了墨汁,黑乎乎的一时洗不掉。
等她出来,郑凡望了一眼,有些忧心:“完了,破相了,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下。”
言浅垂下眼眸:“不用了,一点小伤。”
“走吧,黑色素渗进皮肤里,不及时处理,有可能一辈子都洗不掉。”他看了看时间,“我骑电动车带你过去,再晚校医院要关门了。”
等包扎好,郑凡又带她回教务处取她的自行车。
党老师正在楼下指挥几个学生清理那些大字报,看见他们回来,迎上来说:“BBS上我也让信息处撤贴了,你不用担心,谣言止于智者,没有证据的事,我们不会让人诬陷我们的学生。”
“谢谢党老师。”言浅注意到她衬衣上几个墨点越晕越大,觉得有些抱歉,“对不起,把您的衣服弄脏了。”
党老师低头瞄了一眼:“哦,没事,洗得掉。倒是你,脸上注意不要发炎了。”
言浅进进出出教务处,几年来跟党老师说的话不超过三句,莫名有些鼻酸。
她想起熊大,产生了一点疑问,是不是他真做了什么事?还是被人诬陷的?
刚准备走,郑凡说:“诶,还有个事,你等我一下。”
他急急忙忙回了趟二楼办公室,下来时手里多了个他常提的公文包,他在里面翻翻找找,“你考虑出国留学吗?”
“嗯?”言浅一愣。
“现在有个特别好的交换生机会,挪威的。”郑凡总算找出了那份资料,递给她,“学校非常不错,只是因为那地方比较寒冷,愿意去的学生比较少。”说到这里笑了笑,“说是比较少,其实也不是,这个消息我还没有全年级通知,我先问下你想不想去。”
言浅浏览着资料,知道郑凡是照顾她,说了声:“谢谢郑导。”
郑凡知道她家庭条件,又补充说,“当然最后要参加面试,但我觉得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以申请全额奖学金,那边国家福利很好,工资也高,随便打个工,生活费就够了。而且他们那边,读博相当于是份工作,发工资的,工资水平相当于中产,条件相当优待。那边社会福利好,生存压力小,你到时想留那边或者回国,都可以。我觉得真是挺好的机会,你应该也想继续深造的吧?”
言浅攥着那份资料,低头思索了下:“谢谢郑导,我考虑一下。”
郑凡又摸出两张表格,递给她:“你要想去,就把这两张表格填一下,这周内交给我。你要不想去,也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其他人。”
“小浅,”她刚跨上自行车要走,他又喊她,思索了一会,没说什么,用手指指自己的脸颊,笑着说,“注意别发炎,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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