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嘛?”方千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石小潭接得太快了,他还坐在人声鼎沸的川菜馆里,坐在舍友关切而好奇的眼神中,他得把话说得好大声好大声,拉高嗓子,喊出来,方千驰才可以听清。
他沉默了几秒,说道:“我在吃饭,稍等,我找个安静的地方。”
王达双手一起摆,示意没事没事,叫石小潭安心去接电话。
石小潭越过人流,走出餐厅,迎面扑来是初夏的风,大学城没有高楼大厦,矮矮的平房,让天空变成了一幅无垠的画。石小潭单手插兜,仰头,站在了天空下,车流声和方千驰的呼吸,一齐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出来了。”石小潭说,声音低低的。
“石老师。”方千驰说道,吸了口气,顿了下来,话语间透着踌躇,有点委屈到不像他。
“嗯?”石小潭温和地用鼻音回答,此时,因为方千驰的电话,他倒有些从那些莫名低沉的情绪里脱离出来了,声音里隐隐有笑意,“有什么事,我和室友在外面吃饭,你明天表演,晚上紧张吗?”
方千驰在那头哼哼,又哼哼,被他问懵掉,开始撒娇了:“石老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我要打电话来的。”
“看来不紧张。”石小潭笑着讲,声音被电流变得好温柔,“不紧张给我打电话做什么呀?”
“那紧张就可以来找你吗?”方千驰打蛇棍缠上,粘巴巴的像一只小小的拔丝糖。
“不可以。”石小潭截住他的话尾巴,缓缓吐出一口气,脑袋低下去,问道:“方千驰,是想我去看你的演出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方千驰说道:“是。”
“为什么想我去呢?”石小潭问道。
是因为这是你辛苦排练的钢琴曲,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因为你想我帮你录视频、拍照片?想在我面前再弹一次那样的钢琴曲,站在舞台上优雅地鞠躬,在阳光底下让我看见闪闪发光的你吗?
石小潭的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答案,他想方千驰的心里,应该也有无数个答案变成蝴蝶,在胃里打转。
于是石小潭自己问出的问题还没有被回答,便自己接过来话头:“方千驰,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可以提出如下一个方案:我提前预支给你两朵小红花,但是以后的小红花奖励都要提升到二十朵,且奖励内容将由我设置。这样的条件,你是否接受?”
落子无悔,话说完的那一刹那石小潭自己都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藏到他心里的。明明在饭桌上他还明辨是非,却在这种时候脱口而出,只为了不想叫方千驰伤心。
“哥哥……”方千驰又这样叫他了,声音懵懵的。
“你不愿意就算了。”石小潭立马讲。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谢谢哥哥!”方千驰说,好雀跃,“哥哥,但我想你来的原因,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石小潭问道,没纠正他的称呼。
“我怕你生气。”方千驰说道。
石小潭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答案,不上不下的,最叫人讨厌,他说道:“那我就不来了。”
“我想见你。”方千驰回答得很快,跟着把肚子里的蝴蝶全放了出来,“我想见你,我想给你看我认真演出是什么样子的,我想让你觉得我也是个挺不错的人,我想你夸夸我,我也想和你一块吃饭。”
这下轮到石小潭沉默了,他低着头,耳朵有点微微的红,接着他说:“那么明天早上八点十分我会到你学校门口,再见。”有些逃避。
方千驰磨着电话不肯挂,只哼唧,石小潭也没他说得那么决绝,举着电话小声的嗯了一声。接着方千驰的问话就胆大包天地追过来:“明天可以抱你吗?”
石小潭回忆起了那个短暂的拥抱,行动先于思考地,说道:“……不可以。”
那个拥抱,方千驰手心的力量,柔软的脸颊,两个人相拥在一块的温度。
方千驰在电话那头笑,笑声像小狗毛茸茸的尾巴,扫进他的耳朵里,变得好痒好痒。石小潭被他笑得烦,挂掉了电话。
不挂电话也磨,挂了电话也磨,人抱不到,方千驰的小狗要抱抱表情包没约而至。线条小狗很可爱,石小潭看了一会,存到了表情库里,冷冷地回了四个字:早点睡觉。
方千驰比他更拽:少喝酒,早点回家。又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的正宫风范。
晚霞的颜色,是暗度调得很暗很暗的蓝色,近乎透明的云朵,打翻了紫色或橘红色的颜料,混在一块。车亮着暖色的灯,从远即近的靠近又掠过,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这几种色彩,所有人和事在这一刻都离得很远很远,只剩下了石小潭站在温暖的茧里。
方千驰在干什么?会开心吗,会弹琴吗,会抱着小猫转圈吗?
石小潭被笼罩在这样的怀抱里,这一刻,正很认真地期待明天。
再回饭桌上,喝了酒的王达更是一点都藏不住事,眼睛都要黏到石小潭身上。
“怎么了?”石小潭晒了霞光回来,身上拢了夜风的凉意,那点酒劲也全吹干净,施施然坐下来,先夹菜,再抬头,咬着筷子尖逗王达。
“他是谁你们认识多久了你们明天要去干什么?”王达嘟着脸,很凶。
“我家教学生。”石小潭施施然地说道,“明天去参加他的运动会开幕式,我明天早上会临时打个病假条,拜托大家帮我打打圆场,这顿饭我请了。”
“你不仅要为了他翘课,还要为了他请我们吃饭!小潭哥……小潭哥哥!!”王达嘟囔起来,歪过身子来牵石小潭的手。
谢松盈的视线落在他俩搭在一块的手上,说道:“他家长没有为难你吧?”
李尔诚也说道:“你只是一个家教老师而已,小潭,你不是才教了他不到半个月吗?”
石小潭沉默了一下,其实他们说的大多问题,石小潭都有考虑过,他不过是方千驰的一个仅仅认识半月不到的家庭教师,为什么他要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讲究机缘巧合的,结婚讲门当户对,交朋友多半也应当在身份上有些界限,但此时此刻,石小潭只想说。
“我们比较投缘。”石小潭说,原来用这个理由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应该跟我们也差不多大吧,高复,家里父母经常不在家,我把他当朋友了。”
石小潭觉得他的灵魂好像又飘起来了,主观的他坐在饭桌前,裹在那个温暖的壳里,像他在摇滚音乐中感知到的一切喜怒一样直给的表达着爱。而另一个客观又刻板的他,脱离□□,悬浮在空中,默默地批判着,把这些帐一笔一笔又算下来,变成日后清算他作为家庭教师不正当的证明。
不过此时,他可以全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只是和学生成为了朋友而已。这是一个既定的、明确的、正常的会让他感到幸福的美好的人际关系,这就足够了。
方千驰周六下午3-6:石老师,明天你到了就直接到追梦堂,你的位子在图上的家长观礼区的第一排,椅子背后贴了我的名字,节目单我发给你。
石小潭:好的。
躺在宿舍的床上,石小潭点开了那张观礼区分布图,一点开发现自己的位置正正在主席台底下,就顶着人家校领导的后背坐。方千驰他们学校的运动会开幕式,今年没安排入场式环节,而是把文艺汇演的形式加了进来,安排每个年级出一个节目,再加上学校各部门,做成了一台演出的形式。
石小潭本来以为他站在人堆里,跟着拍照鼓掌就好,没想到坐得离舞台这么近。
他想着想着,手机一撂,翻身下床,冷着脸往脸上敷了一张面膜,拉开了衣柜门,手不动,只拿眼神左右的巡视。
“哎呦,小潭哥你不是上去了吗!”李尔诚从厕所刷完牙,从转角过来恰巧是视角盲区,被无声无息下来的石小潭吓得一蹦。
石小潭脸上软了下来,眼神闪光,人贴着衣柜往里走了一小步,让出本来就很宽的路:“吓到你了。”坏坏的,像小猫。
李尔诚说:“你在这干嘛呢?”
石小潭抿了下嘴,不嘲笑人家了,有点不好意思:“去高中,我穿什么才显得年轻些呢?”
“小潭哥你说什么呢,你穿什么都帅!”王达耳朵跟顺风耳似的,在这种事上劲一下就上来了,从窗帘里探出半个身子,“要我说哥你就穿你那套学生会西装穿的休闲西装,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成熟男人!”
石小潭眨了下眼,眼神从西装转到李尔诚身上,又转到王达脸上,最后绕了一圈,回到了西装上。
李尔诚也说:“你就穿这个,好看的,也没那么正式。”
王达的话还没完:“哥,你就穿这套,腕表、领带、袖扣,唉这一套走出去不知道有多帅啊,小潭哥哥……”
石小潭把他那套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拉出来看了眼,领口偏大,收腰……李尔诚在边上悄悄地说:“别听他的,戴项链,别戴领带。”
石小潭跟着笑了一下,很乖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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