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漪随着陈江走到温嘉树所在的戊区。
她抬眼看到高台上背对着的少年临风而立,青丝飘逸不羁。
而在他的前方,浑身狼狈的女子倚剑半跪于地。
两相比对,温嘉树显得如此云淡风轻。
泠漪看不出他有丝毫不对劲,问陈江:“我看着不都好好的吗,你怎么如此着急?”
陈江一听便知自己被冤枉了,忙让泠漪跟自己绕到场台的另一侧,能从正面看见温嘉树的地方。
泠漪再抬眼,却发现少年面容惨白透明,嘴角渗出鲜血。
漫天大雪中冒出秾丽的毒果,这一颗赤红的惊心动魄使无尽的素白自觉逊色,使路过远眺的人心震如鼓。
泠漪此刻看温嘉树就是这样的感受。
“温嘉树被对手伤得如此严重吗?”泠漪惊讶开口。
陈江举手打着自己手心,发出清脆声响:“可事实就不是这样。我第二场比赛结束得快,早早来了戊区,是看着温嘉树上台的。”
泠漪抱臂听他继续说。
“在我看来,这个对手丝毫不敌他。”
“难道是对手留有后手?”泠漪反问。
台上温嘉树随意地伸手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
半跪于地的女子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握剑向前挥出最后一道势,场台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灵咒,炁破灵解。”
温嘉树一根手指抵住眉心开口,随后指向前方,女子的攻势便被轻易化解。
台下瞬间一阵喝彩。
可温嘉树突然又咳嗽不止,再次吐出一口血。
众人被这局势的瞬间变化迷的晕头转向,一时鸦雀无声。
天行行者仍未宣布比赛结束,无人能上前干涉。
陈江指着台上吐血的少年,来回转动头说道:“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
“那女子并没有后手,甚至从比赛开始到现在,我可以用我之后的比赛担保她的攻击都没有碰到温嘉树的衣角。”他举起手作起誓模样。
泠漪摸了摸下巴:“这件事还得问温嘉树本人。”
台上女子灵炁用尽,在昏倒前开口认输,天行行者这才宣告胜利属于温嘉树。
陈江快速接过下台的温嘉树,扶着他的手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而比赛结束的关宛秋和阿黑此时也正好赶来。
四人围在他周围投以关切的眼神。
关宛秋探身扫视他苍白的脸,啧啧叹道:“看起来战况很激烈。”
泠漪盯着温嘉树问他:“你身上有很严重的旧疾?”
温嘉树歪头将几人一一看过,最后停在泠漪身上,笑着向后仰陷进木椅里:“从小就有的毛病,无关紧要。”
陈江转头对关宛秋说:“要不你来看看,你们关家擅长这个。”
泠漪见温嘉树伸出有着绿藤图案的右手任由关宛秋检查,另一只手支着的头眯着眼看着自己。
她错开视线看向关宛秋,温嘉树这才转回头。
关宛秋查过也没察觉有不对劲之处。
陈江猛地一拍温嘉树的肩膀,紧紧抱住他:“你这小毛病看着真唬人。”
温嘉树甩开他:“我已无碍,大家别浪费时间回去准备比赛吧。”
陈江磨蹭留在原地,温嘉树便赶他:“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这样我像已经身患重症,药石无医那般。”
泠漪看着打闹的两人,回想其他人的神色,几人却如丝毫未注意到那般,未有疑惑、好奇。
难道只有她才能看到图案吗?泠漪走向场台时心生怀疑,盘算着日后在试探其他人的态度。
她回到赛区顺利地赢下第三场比赛,自己的目标完成便准备继续闲逛,却听天行行者喊着下一场比赛者的名字。
泠漪顿足,溜回场台下观看这当今第一天才的比赛。
宁砚斐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晶莹剔透的玉笛,上台后他静默地看着前方,眼里澄明。
泠漪正准备认真观摩,学习一番。
一声笛音响起,紧跟着宣布宁砚斐获胜的声音却也传到耳中,众人。
“承让,道友。”
绿衣青年的声音打破沉寂,众人回神时却发现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整场比赛泠漪只学到宁砚斐是如何潇洒离场,她暗中估摸自己的实力,觉得两人之间有天堑。
泠漪只觉幸运自己未曾在前三场比赛与宁砚斐碰到。
哪想越念着什么,便来什么,她前进的脚步就因碰上宁砚斐停在了第四场。
泠漪听到宣布自己的对手是宁砚斐后,踏上台那刻便高声喊:“我认输。”
留下一个同样潇洒的背影便离场走人,径直逃回小院房间觅得整个下午的清闲。
入夜后泠漪正准备修习术法,房门猛地被叩响,是温嘉树。
“那么晚还不睡,小心又失眠。”泠漪倚着门框,先一步开口。
看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温嘉树,她觉得这人此刻就像院中的莹鱼。
“你眼尾的痣,我也有。”
泠漪不知他这无端的话语有何意味,伸手摸着记忆中小痣的位置一时没说话。
温嘉树抬手却提出一壶酒,笑着说:“你今日没看完比赛,我带着酒来告诉你排名情况。”
“天行明日会公布的,何必如此麻烦。”泠漪闻着淡淡的花酒香味,来了兴致,“我猜是宁砚斐第一。”
两人在院中坐下,就这么喝酒赏月聊天。
泠漪先啜饮花酒,花香四溢,入口时绵润回甜,接着又大口喝起来。
她左手轻轻敲着冰凉的石台,夜风掠过皮肤带来阵阵冷意,花酒入肚时暖意却渐渐在四肢流散。
“你这酒哪买的?”泠漪对着素月举盏。
“自己酿的。”温嘉树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在细细回味,“你猜对了,第一就是他。”
泠漪用余光看他,晃着酒杯:“那你是第几名。”
“第十。”
温嘉树的眼亮得如杯中清液,脸因喝酒透红,不见白日赛场上的孱弱模样。
泠漪想起今日温嘉树口吐鲜血时的凄惨,他便以这副模样拿下了第十的排名。
她又问起温嘉树的旧疾。
温嘉树放下酒杯做作地捂住胸口,垂头说道:“其实,我命不久矣。”
说完他微微抬头瞥向泠漪,发现她只是自顾自地喝酒,目光都没从酒杯上移开。
心里升起挫败感,温嘉树这才直起身子正经说道:“好吧,逗你的。我这毛病并无大碍,只是人比较虚弱。”
他又向前倾身,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笑眼弯弯地看着泠漪眼睛,声音像风一样轻:“泠漪是在关心我吗?”
泠漪往盏里倒酒,抬眼间心里便已想好合适的回答:“可能是被你吐血的模样吓到了。”
温嘉树愣住,游动莹鱼的身影落不进他的漆黑眼眸里,挂在脸上的笑意被吹成一块石头。
“怎么了?”泠漪将倒满的酒盏再次喝空,发现温嘉树的脸泛着被酒熏后的红晕。
温嘉树摇摇头,正要开口却瞧见泠漪身后走来了人。
“你们在聊什么?”关宛秋挨着泠漪坐下。
“在说今日比赛的排名。”泠漪笑着回她。
陈江雀跃起来:“唉,温嘉树问起你去哪了我才发现你早就走了,可惜了你没看到我作为第九名的精彩表现。”
关宛秋听陈江话里的炫耀,补充道:“你猜他为什么是第九?第六场比赛第一对上台的就是陈江与温嘉树,结果温嘉树没打便认输了。”
阿黑看着关宛秋和陈江抿嘴笑,泠漪对温嘉树认输这时有些惊讶。
陈江狡辩:“那又如何,我已经很满意自己的成绩了。”
几人又聊起阿黑在比赛中排名第五,阿黑本人羞涩地挠头,面带囧色。
关宛秋大方谈起自己输在第四场的事,扬言又朝一日她必要打回来。
温嘉树始终一言不发,在泠漪又一次投来目光时,他起身告辞匆匆走了。
泠漪盯着离去的背影,白衣在莹鱼的蓝光下被风卷成浪花。
她回头笑着同身旁人接话。
温嘉树掩门,眼里不见适才的温和与笑意。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茶,茶水入口温凉苦涩。
温嘉树想起那条幽幽赤河,河面空荡无物,河岸上满目苍夷。
被铁链困在河底的男人,他比吹凉的茶水更加苦涩、厚重。
相伴十几载,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便是在这次离开前。
那日河水翻涌,浪声惊动天地,沉寂的眼眸深处亮起血光。
“你该离开了。”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温嘉树不明白,自己从前就数次离开这里。
他没有解释,只是接着说自己的话。
“你会看见的,你世界里唯一的色彩,迷雾下早已破土的种子,被埋葬的鸿雪。”
“情深意切,生死相许。”
温嘉树走之前,他苍凉、怀念的声音回响:“温嘉树,不要忘记河水的一切。”
河水散发着潮湿泥土的腥甜,这是腐朽、悲怆的味道,他要温嘉树不要忘记。
温嘉树眼里的世界是灰暗的,包括自己,曾经男人沉默地丢给他术法“浮生青目”,他便再也不需要这双眼。
离开赤河后,他封存术法等待着男人话中的命定之人。
直到遇见泠漪,温嘉树如男人话里那般迎来了第一抹色彩。
她杀了那只蠢笨的狼妖,一步步向他靠近,推开门站在他面前。
没了色彩的雪和桃花花瓣令人难以分辨,落在温嘉树的眼里像一块幕。
他闻着冷冽的雪味,看到泠漪晴碧天色的衣,如此鲜活、动人的颜色闯进温嘉树的眼里,距离是那么近。
雪里出现了晴天,他的眼里不再是灰暗、虚假的世界。
他的内心激荡、蹦跃,以至于他想要靠近泠漪看到更多的色彩,或许是她浅色的瞳眸,也许是她赤红的血液。
温嘉树不在乎。
男人的话已经应验,“情深意切,生死相许”这也是他说的。
生死对于温嘉树而言太轻,他更期待有朝一日他会对一人情深似海。
但此刻温嘉树觉得这不可能,更别说还是爱上泠漪那块木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