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时时勉强地回到住处,刚进门,黑灯瞎火的,就听见雁屿在黑暗之中,和她说:“你是心魔。”
你倒是对心魔挺了解的。
岑时时默不作声,想着怎么赶紧送客。
雁屿想伸手触碰她的手腕,岑时时将手收拢进袖子里。
“你快消耗完了。”雁屿沉静地说。
她会死。她知道。
岑时时心烦意乱,脑海里数个想法在飞快地打架。
作为一只心魔,她的生存本能极其强大。
她也不是没想过,就按照师兄所说的,靠灵力强大的人的识海充电半柱香,待机好几天。
她甚至一路上都给自己做心理疏导,雁屿灵力这么强大,就给她分一点友好能量,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他有一点点损害,但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呀,以后等他渡劫的时候,就是提前模拟考过的人,不容易走火入魔了。
她在推门前,就打心底盘算好了要怎么循循善诱,和平友好协商,让他奉献一点点对同伙人的关爱。更做好了他要是不配合的损招,比如出其不意,板凳教他做人。
可他不但直接答应,甚至先一步提出来。
岑时时被正道的光芒亮瞎了眼。
不存在的良心都隐隐作痛起来。
她挺直腰杆,“我没事——”
一张口,鲜血从嘴角流下。
雁屿:……
岑时时:……
岑时时转身就要夺门而出,门先一步“砰——”得关上。
她回头,忍着咳血的**,催促地重重拍门。
雁屿不着痕迹地皱眉,走过来,摁住她胡乱拍打的手,柔嫩的皮肤锤出好几条伤痕。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的手摁在他的锁骨莲花处,捏了个决,诱引她的意识,对他下手。
岑时时不敢相信,这是她在他识海里使过的秘术,他竟然都能学会几分,还倒用在她身上!
他识海里有过心魔的痕迹,仅仅是几分的秘术,都足以让现在受伤严重的她上钩。
诱因心魔进识海,是极其痛的一件事。
雁屿眼皮都没眨一下。
做心魔做成这个样子,还被人倒逼着进了识海。
要是被师兄知道了,肯定亲手将她淋上孜然,加上薄脆,做成煎饼果子。
岑时时短暂地失去意识。
白昼。
她在他的识海里了。
这人是真的可以处,为兄弟两肋插刀,难怪大家都喜欢和男主角做朋友。
雁屿的形象在岑时时的心中,又高大上许多。
这里又一次变样,不再是废墟和破败,恢复了夏日莲花开满池塘的景象,正如她第一次来时那样。
她又仔细看了会,发现又多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开在池边的小径上,在和煦温暖的微风中,小幅度地摇摆着花骨朵。
这应该算是白回来了?
岑时时心情好了不少,心下松了一口气,或许这是个双赢局面,她恢复,他也恢复,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岑时时伫立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生怕破坏好不容易恢复的环境。
她闭着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铛铛铛——!”
一阵猛烈的敲打铁栏杆的声音。
岑时时被吓了一跳。
“铛铛铛——!”
“铛铛铛——!”
敲击的声响一阵高过一阵。
像是什么被困在铁笼子里,不停地要挣扎出来闹出的声响。
空气中枯焦的味道蔓延开来。
岑时时低下头,赫然发现,她所伫立之处,枝叶干枯,花朵败零,空气中本来飘着的甜香都变了浮游的尘土。
敲打声不停,**速度加快。
岑时时紧咬下唇,雁屿没有完全恢复,他只是一直藏着自己最黑暗和癫狂的另一面。
她继续待下去,恐怕会先一步对雁屿造成更不可挽回的伤害。
四舍五入又好几个月白干。
岑时时二话不说,立刻离了他的识海。
雁屿还没醒,岑时时怕自己忍不住冲动,转了个方向出了门,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精神饿死就饿死了,身体不能饿死。
还没走到厨房,她忽地听到一声召唤。
从悠远传来,萦绕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小声在耳边环绕。
她饿出幻觉来了?
但这莫名熟悉的感觉……
岑时时竭力回想,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心魔猎捕咒术。
这等唯有主心脉一族的心魔才有的秘术,怎么会出现在万木宗,被人所使用?他们被修仙人偷家了??
岑时时抬手正要捏了个决,她从雁屿的识海中夺得的力量不多,但抵抗这一秘术已绰绰有余,却又缓缓停下动作。
若是这样一锅端心魔的秘术被掌握在修仙之人手里,那不迟早有一天,族长及长老们要抱团被下饺子。
别人抱团下饺子她不管,万一有人拿心魔头牌,她的绝美师兄去下饺子怎么办。
是个颜控都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这个秘术绝不能留在修仙之人手里。
看她反嗜一把,让施法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包饺子的人。
岑时时闭上眼,干脆地放弃抵抗。
行为很英雄,心情很复杂。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被捕,多少也是有点忐忑。
也不知道反嗜失败的话,是不是无痛被下油锅成煎饺子……
几乎就是一瞬,世界变了。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狂风。
一股寒冷直逼心里,她的手和耳朵都在一瞬间被冻得通红。
岑时时正开眼。
入眼一片雪白,大雪漫天。
天地间的空隙都被这纯白填满。
地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远处的树林都披上白白的外衣。
雪在风里旋着,跟着泠冽的风,打着在树枝上,一阵又一阵地压上去,发出“吱嘎——”的声响。
嘶吼鬼叫的怪风带着暴风雪狂暴地扫荡天地间的一切。
这里更冷了——
她的面孔被冻得刺痛,她想用手捂热面孔,却冷得手都抬不起来,勉强捏决,用所剩不多的力量,给自己加热。
眼前的景象越发熟悉,岑时时忽然意识到,这里,她曾来过。
或者说,这似乎就是她最开始有意识的识海!
人的欲念幻化而成培育的识海土壤格外优质,成了他们一族之人最初幻化寄居之地。
只是,原来有这么冷吗?
她是因为要死了,所以回到自己的快乐老家?
她回头,背后是一栋府邸,孤立矗立于天地间,落寞得不成样子。
门口的雕栏画栋,龙飞凤舞的样图腾笔墨,都是上等的灵力雕刻描绘,像极了喜好铺张浪费的万木宗的建筑风格。
岑时时在推开沉重的门,不自觉放轻脚步,生怕惊扰寂静无声的天地间的白茫茫。
她在这里生活了许久,直到被易汀带走。
走过曲水流觞,结冰的湖亭。
如今湖旁已然杂草丛生,不再似从前被精心照料,空气中也不再有过去不间断的煮茶香气。
她在这里算是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当时还以为这就是穿进的世界,后来才知道这是某个人的识海。
主人家是一个傲娇的少年,明明天资聪颖,偏偏整日游手好闲,雪还没那么大时,他们成日在这里钓鱼,他听她说异世界的冒险故事——勇敢打工人之九九六。
她听他说他论语诗经诗词歌赋人生理想——
好吧,她其实没仔细听,满心都在琢磨着今天能不能趁他不注意,偷几条鱼上来烤着吃。
她在湖旁的小亭子坐下,小桌台上仍摆着食盒,用的是色泽光润的硬木,通体漆金,做工精巧。
一拉开,全是枣泥酥。是她彼时最爱的糕点。
主人不喜欢吃甜食,当时每每见她吃这些,都嗤之以鼻,满脸不屑。
岑时时是个乐于分享的人。
明里暗里地强塞给少年,比如在他睡眼朦胧,或是趴午睡刚醒时,乘其不备强行投喂。
少年人心性不稳,被她一挑就暴跳如雷,看他一脸狂暴要发怒的样子,她心里乐极了。
几次下来,少年学乖了,还主动给她换了食盒,每每都摆满糕点。
花草无人照养,殿宇无人打理,倒是这食盒,摸着还温热。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的前一天,这里头一回开了太阳,融化不少积雪。
没想到这么久没回来,暴风雪都快把这里吞噬了。
岑时时托着腮,挑起一块枣泥糕点,忽然想起什么,往小桌子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镜子。
她当时一直见不到自己长什么样,闹着要了副铜镜,在发觉自己得了副好皮囊后,捡便宜似的每天都要看上几遍,少年干脆就给小桌改造一番,装了暗盒。
镜子内的人,唇红齿白,妖艳异常,在这漫天雪白的背景里,如浓墨重彩的一笔,红艳得和这天地间的纯白格格不入。
这是她本来的样子。
岑时时满意地咂嘴,真没给自己族人丢脸。
柴火声噼里啪啦响起,她身旁忽然出现一个暖炉,炉火烧得旺盛。
小桌上陆续显现出新的东西,茶杯,茶壶,和不同尺寸大小,外观却都精巧非常的糕点小盒。
她以前是无知,误以为这是什么神奇世界,少年是个神奇宝贝,她要什么他就能变什么。
后来才知道,她能畅通无阻地在这里生活,和他互动,全然是源于他的行为。
他在自己的识海里养了只心魔。
用命养她。
“你终于回来了。”
岑时时循声抬头,来人缓步接近,撑了把伞遮挡风雪。
伞檐遮住面貌。
他长得很高了。
已然不再是曾经的少年郎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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