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恍惚,面前的景象变了。
她独自坐在湖中央的小船里。
鹅毛大雪从天降落,飘至湖面没了踪影。
方才站立的岸边亭内空空荡荡。
船忽然朝另一头一沉,有人凭空上了船,岑时时侧头要看,厚实的大裘落于肩上。
来人递来精巧玲珑的手炉,一把塞到她怀里。
多年不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周到。
手炉的温暖,在这个雪天里,显得弥足珍贵。
“我好想你。”他说话的声音低沉,仿佛怕惊动这片雪景似的。
岑时时垂眸,回应道:“我也是。”
面对这天空无暇白净,岑时时抬起手,将手炉随意一扔。
看它在空中形成漂亮的抛物线。
紧接着,“砰——”的一声,手炉在空中炸裂。
碎片以更优美的弧度,四散掉落。
“我也好想你死。”岑时时补充说道。
“啧。”男子落座在她身旁,语气不爽。
老朋友见面,真怀念。
依旧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搞死她。
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
她吃着各色不一的名贵糕点,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师椅上,一摇一晃享受着冬日暖阳。
十来岁的少年郎,轻狂自负那一挂,不爱学习,被她冷嘲热讽一番后,总算有了点学习的兴致,每隔几日就兴致冲冲地来到她面前,想秀新学会的咒术,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男人的力量。
岑时时的手一颤。
少年很是骄傲,果然如师兄所说,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了这句话。
岑时时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当即就决定,要让小朋友提前感受一下社会的关爱,不要学了点皮毛就油油腻腻的。
更不要和油油腻腻的师兄瞎学说话。
少年开口:“这招隔空移物,可是高阶弟子才会的,我今天路过旁听了一会,就成了。”
岑时时挑眉,起身,放一块枣泥酥在瓷盘上,束手站一旁,给少年让开舞台。
他皱眉,左右也没其他盘子,让他往哪变,变地上去?
岑时时:“变一百个出来。”
少年瞪大双眼,气笑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他转念一想,她可能是误解了这个咒法是如何作用的。
于是好生好气地解释说道,“我学的是隔空移物,又不是凭空变物。”
“举一反三懂不懂呀。”岑时时说,“都隔空取物了,去别的地方取呗。卖糕点的铺子里可一抓一大把。”
少年面色涨得通红,着急得想反驳她,又觉得自己理亏,她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你、你等着!”
岑时时咬一口枣泥酥,“我等着呢,什么男人的力量——”
“……你不许学我说话!!”
一招就见效。
此后他再也没说过奇奇怪怪的话。
现在回想起少年炸毛的样子,仍活像要挠人的猫。
岑时时笑出声来。
“你在想什么?”
“想你曾经为了在我面前装逼,苦读了好多咒符啊。”
“……”
“不许想。”
他变得沉稳许多,连带声音都变得耳熟起来。
岑时时回头,手挑在他的面具边缘,“多大了,你还成天戴着这个。”
他那时候被人拿去炼药,眼周边长了许多密麻的符咒,扭曲地占据大半张脸,除去第一次见面外,他都拿着遮挡眼的半张面具,遮住自己的容貌。
他不肯透露他的任何信息,姓名、年龄、身份、相貌。
就好像裹藏着的肮脏的秘密,他根本不愿提起。
岑时时这才发现,他戴的面具和她随手拿给雁屿的,是同一款。
潜移默化的力量可真强大,她一度以为自己差不多都要忘了这段时光。
她正要收回手,却被他捏住手腕。
“你可以摘。”
雪刮得小了些。
凌冽的风也温柔不少。
岑时时打趣道:“怎么突然变了。”
“我……比以前好看了。”说完,曾经的少年不自觉地看向一旁。
心跳得有些快。
她会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吗。
“我不。”岑时时收回了手。
他急切地问为什么。
“你自己说的。”岑时时耸肩,学着他过去凶狠的语气,“只有道侣才能看我长什么样。”
精湛地还原他以前搪塞她的样子。
“哼,随你。”
青年猛地站起身,背着她负手而立,背影都彰显着隐忍的怒气。
这么多年过去,看他炸毛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快乐。
岑时时:“好凶啊,这就是男人的力量?”
“不许说!”青年咻得转过身来。
岑时时踮脚,手轻轻碰到他的脸颊,将他的面具摘下,嘴里振振有词道:“乖,姐姐看,不过没有要成为道侣的意思哈,你别多想——”
面具底下,一点点显些出如峰的眉,深窝的眼廓。
对视上一双深邃棕色,直勾勾盯着她的眼,极富侵略性。
岑时时的手顿住了。
她有自信,这张脸必然好看。
因为这张脸的主人,他妈的她认识。
凛渊。
岑时时手速极快地将面具给摁了回去。
凛渊闷哼一声,小声嘀咕,“一点都不温柔。”
震惊之中的岑时时都忘了要一脚踢上去,让他表现出该有的,对姐姐的尊重。
活久见啊。
我未面基的多年脑友竟是抛弃我另一个马甲的未婚夫。
“看我太好看了,觉得配不上我了是吧,放心,你长得——”
“我要走了。”岑时时站起。
“你要去哪里。”凛渊突然收了笑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早该知道,我是心魔了吧。每一个心魔的目的都是吞噬原主。趁我还有点良知在,赶紧放我走。”
“如果我说不呢?”
岑时时不着痕迹地皱眉,“什么意思。”
她的手上一沉,凭空挂了副银质手铐。
一只扣在她的手腕上,另一只扣在凛渊的手腕上。
“留在这里。”凛渊抬眼看她,“我现在的灵力很强大,在这个世界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岑时时动了动手腕,肌肤碰在手铐边缘,剐蹭出一条条细微的伤痕。
凛渊不悦地制止她,对上她坚毅的表情,无可奈何地收了手铐,低声问她痛不痛,却没得到回答。
看岑时时一副要生气的样子,凛渊垂眸思考一会,“你为何附在她身上?你的真身在何处?我去找你。”
岑时时只装作没听见,闭上眼念动咒法,试图掌控他的识海。
既然他给了她足够的自己世界的自由度,那她就不客气了。
一是真的为他好,她在他的识海里,只会源源不断汲取能量,消耗他的生命。
二是她已经明确地感受到,凛渊识海力量之强大,和雁屿不分上下。
拥有这样强大力量的凛渊,绝不会是原剧情里几乎没提过的人。
解释只能是,他已经超出剧情轨道在发展了,若是被系统发现,迟早会被剿灭。来找她只会增加被系统发现的风险。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比如稍微修改一下他的记忆。
强大没问题,低调一点才保命。
“你又要像以前一样离开——”凛渊的眼睛发红,握住岑时时的手腕捏紧。
她根本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
“你又要——”
落雪停滞,水汽回流。
本已变湖水或是成了树上落霜的水汽,统统回溯回空中。
比岑时时所预料要耗费的精力高出太多,两人僵持许久,在她以为自己可能要失败之时,一阵更远的咒语声音传来,在这阵力量的帮助之下,她总算逃了出来。
-
空寂的殿宇之内,本将熄灭的魂灯陡然亮起。
鸯尾心下放松,嘴里却不敢停止念咒。
她是万没有想到,凛渊对找那只心魔的执念竟如此之深。
以及,他对她果然是毫无信任之心。
凛渊根本一早就在怀疑路上的落魄女子是被心魔附了身,全然不理会她所说的话。
面前人俊美的脸上,写满痛苦。
鸯尾狠了心,剜了自己的手腕,对着他的心口处滴血,很快血液就和心脏脉络相呼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去。
她不想再过流离失所的日子了。
没有一个离族的心魔能摆脱被修仙之人拿去炼药的结局,她只想在这乱世之中有一个庇佑之地。
凛渊足够强大,可以保护她。
只要他身边只有她一只心魔,或许,她可以趁这次机会,篡改他的记忆,成为他在找的那一只。
她试图闯入他的识海。
只是没想到,凛渊抵抗她的欲念过深。
鸯尾的额头上一层细细的薄汗,她从未在消耗过如此大的能量之后,连对方的识海都进不去!
她咬牙,用了更高级别,不可逆转的咒法,偏执地想要篡改他的记忆。
向来执念越深的人,越难以操控。她仅仅触碰到他识海的边缘就感到一阵疼痛。
终于有模糊的画面片段闪现,雪夜、湖心、吃着糕点满脸笑容的女子。
鸯尾定神看了看,凛渊不肯忘记的那个人,居然是时曳。
一族之耻,死不足惜的时曳。
鸯尾一晃神的分心,立刻被凛渊更强大的识海给探测到。
她的脖颈一阵疼痛,意识被拉扯回来,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凛渊,双眼发红,灵力暴走,只要一挥手,就能将她置之死地。
他已经察觉到,她在覆盖他的记忆。
不能忘记,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他绝对不能忘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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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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