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的同桌很奇怪,奇怪得纪屺总忍不住在意起她来,时不时观察着常羽,看起来对方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放空的状态,又或许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忘我了,发呆的频繁程度连老师都点她的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教,有意无意中,对全班也有了点杀鸡儆猴的意味。
但是纪屺全然不顾。
只觉得同桌好奇怪。纪屺感觉这人心里肯定有很多事,但从不主动对谁说,反而总是问别人的事,她感觉自己被对方隔绝在外,不被需要不被依靠,愈发烦闷,因此发呆了好一会。
天气并不那么冷,只不过有点闷。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仿佛一会就要下雨了。下课铃声响起,整个学校闹哄起来,像壶刚烧开的热水。学生们收拾好作业,打包好东西,顺着人潮流向校外。
这其实非常能理解,今天周五,非一般的周五;学校规定除通校生外,其余人员一律只能两周回一次家,说什么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学习效率,有助于提高学生的自主学习的积极性。
常羽也是刚下课就走了,全然没有要等任何人的意思。
纪屺前所未有地感到了自己的沉闷心情,木着脸走出了学校。
她似乎没感受到人挤着人,只顺着人潮流去哪个陌生的地方。
“嘭”的一声,晴天霹雳后立马变了天,天上飘着不知打哪个山沟里汇成的一大朵黑云,不久待,便被吹到了别处,有点儿雨丝随风飘了下来。
轰隆隆隆!
纪屺茫然望着天,她原本有点喜欢瞧上一瞧这灰天,现在却没什么兴致。
她莫名其妙想,今天整个世界应该都有暴风吧。
我需要清醒一下。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顺便想久违地亲近一下漫不经心打下来的雨。雨水一点点泛滥,平日里温柔的风像被激怒了,应和着黑压压的天上闪着的电芒,呼啸着刮着,显现出世界的一派杂乱萧条。
常羽校服里头套了件薄卫衣,雨落时好歹戴上了帽子。
而她看见仿佛没吃药的同桌不要命地在雨里头慢吞吞地挪来挪去,等终于倒腾到远处去了却显得很可怜。此时纪屺低着头,因为淋雨而湿透的校服压在她身上,将她显得那么弱小与单薄,她像是藏在车流对面小小一只的什么动物,像只被群体抛弃的羔羊。
车流不断,人声鼎沸,车鸣杂响,无数行人执伞漫步雨中,没有伞的人挟着外套躲雨,甜蜜的几对恋人依偎着浪漫地又不舍地行向屋檐,一时间,风还在呼啸,雨还在下,世界喧嚣。
她看见纪屺马上要拐去另一个方向淋雨,心里知道少管闲事,身体却冲动但诚实地追了上去,只是她忘了羊是不怕淋雨的。
纪屺享受着雨,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心道:不就是不理人么?我又不是只有常羽她一个朋友,总是那么捉摸不透,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突然就变脸……退一步来说,我们又算不上多熟,她什么样关我什么事。
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随便想别人闲话时能做到这么理直气壮了。
然而没能享受多久,一只有力的手扳住了她被雨渗得冰凉的肩膀,看清来人后,她只是短暂地惊愕了一下,便换上了一副冷冷的神情,随即只是被迫原地站定了,她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洼。
她不知道是不是常羽也喜欢淋雨,才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然后大概是常羽放弃了纠结,拉着她跑去屋檐下避雨,她听见常羽问:“为什么要淋雨?”
她觉得自己想通了,便没什么耐心,后退一步,两人之间空出点距离来,她胡道:“没带伞。”
可这一路上,哪儿没有屋檐棚子?
常羽有点气恼的同时有点无言以对,她知道纪屺是故意的,她现在在生气。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许久,却紧握着纪屺的手。
纪屺由着她紧握自己的手,一点点思绪冒了出来。
她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不知为什么要在屋檐下傻站这么久,不知说什么,不知道如何说亦不知如何做,原本纪屺很烦燥,但大抵是因为常羽身上自带的那一点特别的氛围,让她感觉常羽现在没有像课上那样让人难以接近,她感到很安宁。她原本以为自己想通了,但才发现自己仍陷迷雾之中,而那雾中有一抹灰色挥之不去,熟悉又陌生。
常羽终于动了,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只眼睛紧盯着她,一会儿不由分说地拉着纪屺走了。
说实话,纪屺被那双眼睛吓到了,那莫名奇妙而生出来自以为是的气焰一下子被灭了个透。
常羽把她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扒拉出来似的,带着她走向她渐渐熟悉的那条路,她问去那。
常羽走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走在她前头从未偏转头看她,听见她的询问,常羽说:“你家,地址找周芸问的。”想到纪屺带别人去自己家,有那么多人,自己却从没有去过,甚至从未收到过邀请,她因此火气有点儿旺。
但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质问的时候,俩人本来也只是普通朋友。
雨倾盆风呼啸,雷阵雨袭来。
她们在雨声中沉默地走,不知是否默契使然,步伐连同呼吸的频率都出奇的一致。
常羽把纪屺安全地送回家后,一个人扎进雨里走了。
纪屺放下包,呆站着与包里淋湿的作业沉默对峙了许久,仍是不知该怎么做。
阵雨过后,她似乎不那么清晰明白了,起码不自以为是地认为清明澄澈已经降临。前一刻在雨里出现的常羽,就那么轻易地将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种足以宽慰自己的说辞击出了一道裂缝。
本来淋雨只是想放松并且清醒一下,不料这场雨不是濛濛细雨;暴风骤雨最终扰乱了她刚在心里排好的序,打破了她刚下的有着坚硬外壳的决心,最终使蚁穴溃败,大坝决堤。
纵使再不解,换洗完后纪屺禁不住困意,匆匆睡去。
放假回来,兴许多亏了那场雨,卷走了纪屺与同桌间的低气压,俩人和好如初起来,只是好像,有什么不易察觉或原本就有的故意隐瞒的什么暗流涌动,一些事情潜移默化地变了。
两人像阔别重逢,一点一点地重新捡起熟络。
纪屺的位置靠窗,属于那种冬天大风吹得头晕,夏天太阳晒得脑胀的绝佳位置,令人不胜其烦。
但也许前些阵子刚变过天,今儿的阳光意外的柔和,给纪屺的轮廓多勾了层晃眼的毛边,她正对着常羽,在常羽眼里,她一下子化为本身:羊。
常羽侧着身,眸子里映着白色的羔羊,托腮问起对方星座。
纪屺:“我不太了解,不过我的生日是在八月,但不知道八月是什么星座。”
“几号?八月几号的?”
“16。”
常羽想了想,道:“好像是狮子座的。”
她仍是托着脸,问:“那血型呢?”
纪屺好不容易想起小学的体检报告:“……O型血,我们小学有体检过,小时候觉得那小小的伤口可疼了。”她摊开手掌晃了晃。
见常羽沉默了一会,纪屺几乎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问户口,方才后知后觉:对方总是问,从不主动说。
她有点恼了,反问她:“你呢?”带着点穷追弗舍的意思,问:“你的生日呢?”
“离得挺远的,我是二月份的,2月26号。”常羽斟酌了一下。
纪屺以为对方真的不愿谈自己的事,有点纳闷地看着她。
“至于血型,”常羽不知道对方信不信血,挑了个与自己真实血型差不多,但稍微好点又不算欺骗的,毕竟她自己也忘了:“好像是AB型。”
这一连串对话最大的作用就是互套信息,俩人都知道了对方的生日、血型,不仅如此,喜欢的风格、近视的度数也都交换给了彼此,虽然近视与否并不重要。
正值午后,班级里的众人都趴下睡午觉,似乎只有她们两个还在时光里淌,无话不谈。
她们小声聊着,时不时用传纸条的方式交谈,眼看着就要偏向“理想型”的话题,纪屺刚想悬崖勒马,换个话题,奈何同桌嘴快,抢先她一步。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里头意思并不明显,可以是欣赏赞同,可以是心悦爱慕。
窗外风起,树叶泛黄沙沙作响。因为先前下了场大雨,丛间求偶鸣叫的蝉不知哪去了,只是空中多了几只低飞盘旋的蜻蜓。
沉默得太久,反倒显得气氛怪异。
纪屺便随便挑了那一听就是梦中情郎的人没:“温柔,体贴,相貌端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了一句:“像上学时同……学的那种感觉。”
她声音渐小,由于这回答压根是刚刚瞎编的,而自己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因为心里发虚,没敢抬头看常羽。
气氛有点儿微妙,直到一只莹白淡雅的蝴蝶扑棱着翅膀停在了静默的纪屺肩上。那蝴蝶周围夹杂着树林间若有若无的芬芳。
纪屺没忍下去,想看看同桌的反应,谁知刚一偏头,常羽就唤住她:“别动。”
常羽的手小心翼翼地探过去,轻捏蝴蝶的翅膀,把它从某人的肩上拎下来,动作间手指无意摩擦到了纪屺的耳垂。她的动作很轻柔,惹得纪屺有点痒痒的。
惹得纪屺在对方动作之后不住掐了掐手心。
常羽把蝴蝶拎到桌子上,有点儿稀奇似的道:“这个季节里,居然还有蝴蝶。”
有人气的地方,蝴蝶一般春夏多见,转秋之后能见到的大多是枯叶蝶了。
纪屺也被吸引,打量起桌上的蝶来。
这只蝴蝶的翅膀很大,上面以白色为主,各色交染,细看还能看见上边布着黑色的淡淡的边络。那翅膀薄得透光,脆弱得仿佛稍稍用点力一捏就要碎成粉。
但纪屺却想到一个词:蝴蝶效应。
会不会这看似轻盈脆弱的翅膀只要扇动一下,就足以刮起暴风,泛起狂澜潮水?
然而灵蝶仿佛已然扇动翅膀,扰乱了少年人情意萌动的心绪,泛起汹涌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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