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8
隔日，俞汶因一同急电被召回工位。
离开前对俞醒千叮万嘱：“不要靠近他，禁止踏入裴度的病房！”
再三勒令，俞汶甚至在电梯内还用眼神示意。
俞醒只好频频点头，如小鸡叨米。
但正如俞汶担忧的那样，在电梯门刚关上的一分钟后，俞醒便出现在裴度房内。
凌晨的时候裴度短暂地苏醒，又再度睡过去。
好在他脱离了危险期，房里的仪器撤掉了许多，露出裴度完整的身躯与面庞。
在这期间里，俞醒不需要花费很多功夫与很长的时间，只需要一通电话与五分钟的闲聊，便从裴度的家庭医生口中得知有关他信息素紊乱症的真相。
裴度的腺体终身残缺，无法后天干预修复，也不能完全得到治愈。
二次分化的俞醒并不与他十分相配，只是在裴度完成击杀任务被人救回时，意识模糊地提过一个三等医疗兵的名字。
又交代医生为他做一些欺瞒了所有人，更包括俞醒在内的事情。
在信息库最初的匹配度排名中，俞醒与裴度的匹配度相隔几乎全地球的人类加起来，绕过地球一圈的距离。
所以就基因与匹配度而言，俞醒确实是十分不幸的，甚至不是一个排名第四的不幸，而是排名第四十亿分之四十亿的不幸。
但就全地球绕起来走过地球一圈的这么多人类中，只有俞醒能闻到裴度信息素的气味，而裴度也恰巧只能闻到俞醒这一个omega信息素的味道而言，他们都拥有四十亿分之一的好运。
因此是四十亿分之二幸运了。
五年前裴度对内外出具的治愈报告均是虚构，他游刃有余又左右逢源，既欺骗国民，也蒙蔽家属。
俞醒很难想象，这是在那十一天中表现出对政治与权力中虚与委蛇不屑与冷漠的裴度。
在一段不完美也不算幸运的婚姻中他们都已经成长许多。
俞醒坐在裴度床前，很突然地想到，他们分开的时间已经多出那段婚姻许多，更是丛林十一日的无数倍数的叠加。
但躺在病床上的裴度还是如初见般陷入虚弱、苍白的境地。而至于俞醒，他有将习得性的盲目乐观保持一生的天赋。
房门被几个陌生医生推开，俞醒先前没有在这间医院中见过他们，机警地站起身，紧紧握住裴度病床一侧的护栏。
半小时前曾与他通话的家庭医生在人群末尾出现。
由于那通电话，他在此时看到病房中的俞醒并不意外。
医生语气温和，解释道：“司令那边知道了副参贸然救灾的事情，增派了人手为副参重新进行全身检查。”
尽管他的措辞鲜少尖锐，但俞醒还是敏感地意识到，裴度的意外让他的父母与长官都出离愤怒。
俞醒不再阻拦了，只是跟着他们，一直走到手术室门外。
红灯亮起的瞬间，他心中的怪异感再次攀升。
十分钟后，俞醒被护士拦在手术室门外，因为这位还是病患的患者监守自盗，声称要去救助另一位被送入手术室的伤患。
俞醒的担忧与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裴度的腺体移植手术于当日傍晚宣告成功。
在先前，裴度一度抗拒腺体更换移植，稍有不慎就会沦为信息素的奴隶。
然而这次他再也无法拒绝。
在健康腺体被填补入身体的半小时后，裴度苏醒了。
病床前坐着的俞醒眼眶微微有些红，所以他又把眼睛闭起来，疑心自己仍处梦境。
俞醒没有讲话，实际是十分生气。
裴度再次把眼睛睁开，对上俞醒还是很红的眼睛。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虚弱：“不久前，我做了一场十分漫长的梦。”
俞醒没有想与他对话，但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什么样的梦？”
裴度的语速很慢，每个字之间都停隔一些时间，像陈述事实，也像描绘幻想，但实际说得分外简短：“有你的梦。”
俞醒垂下眼睛，把视线放在他正注射药剂的手上，因为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裴度手背上的血管已经胀起来，周围的皮肤泛出加重的青色。
他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性……”
到嘴的话因为过于**的文字变得踟躇，俞醒终于把机器人的名字检索出来：“你为什么要变成bhjjkakueha172的形象？”
他提到那个在山火与飓风中分外格格不入的机器人。
裴度短暂地沉默：“意识深潜时，进入意识者需要在你的想象中进入一个锚点支撑，我的意识进入了那个机器人的身体。”
俞醒反应迟钝，过几秒，才明白过来，并非裴度变成机器人的模样进入他的意识，而是在他大脑潜意识中，幻想出了机器人bhjjkakueha172的形象代替裴度。
或许在他心里过往形象冰冷，总没有夸张表情的裴度与一个冷漠，不通人类情感的机器人相等。
但为什么是机器人……
俞醒红色嘴唇嗫嚅两下，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只好沉默了。
“对不起。”裴度这么说。
“为什么道歉？”俞醒愣了愣，问。
裴度虚弱地笑了一下：“分开时，我答应过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
俞醒缓慢地抬起脸，静静地看着裴度琥珀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又没管住我的心。”
他说了“又”。
而俞醒自然无法拒绝那十一天中的军官。
“这次不要再随便了。”俞醒安静而迟缓地眨眼。
裴度鼻腔中发出单音“嗯。”
“我习惯慢一点的速度。”
“嗯。”
“也不要从恋爱开始。”
“好。”
俞醒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从陌生人做起吧。”
裴度平放在床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陌生人俞醒就俯过身去，给了陌生人裴度一个熟悉的吻。
分开后，俞醒没有立刻坐回原处，他睁着狭长水润的漂亮眼睛，与裴度对视一些时间。
裴度干燥且柔软的嘴唇动起来，珍重地说：“你好俞醒，我是运气还算好的裴度。”
俞醒便回答。
“你好裴度，我是运气不算太好的俞醒。”
“会好的。”裴度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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